逸白了然,躬身見了禮,將明日部署一一闡明。若宋滄還朝一切照舊,那皆大歡喜,可若他有半字不對,恰好忌禮是在皇陵處,人多手雜,雖近不得天子身前,想來靠近蘇大人還是容易。
他惦記著薛凌再三強調的與蘇凔有舊,一臉為難道“此舉實屬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宋大人未必就不念舊情。”
薛凌笑道“你一會蘇大人,一會宋大人,我都聽迷糊了。他要尋死,怪不得我,何必要我裝出個逼不得已來,我既作得這事,就不怕旁人說,就這么著吧。”
逸白頷首“事關姑娘,小人不敢不嚴謹。他念舊情,那當然是宋大人。他若不念,便是蘇大人。”言罷輕抬了頭,笑看著薛凌道“姑娘可要自己去看看,有李大人的路子,近不得內場,想來外場不成問題。”
“何為內場,何為外場”
“明日除卻先帝大忌,還有昭淑太后封陵之禮。帝喪者,天下縞素,雖是忌禮,亦是缺一不可。
所謂中,則天子及皇室家眷,內則文武百官勛貴,外則士農工商各有,統稱為民。至于有哪些人到場,名單雖在禮部處,卻是御林衛負放行之則。多個人少個人,有李大人擔待,想來問題不大。”
薛凌思忱了片刻,既不想去聽人給梁成帝歌功頌德,更不想看人給黃太后修墳封墓,運氣再不好一些,萬一宋滄要血濺當場
她找了個由子,笑道“這會是不是晚了點,我總不能月黑風高的去李府說情,算了吧。”說著又哈欠連連“你去處理便可,生死不論,我斷不會遷怒于你。”
“只怕姑娘還是要與李大人見上一面,明日由他領兵負責場上安危。他也與蘇大人有舊,萬一倉促之間說不清個中緣由,事后悔之晚矣。”
薛凌又看了看那幾片葉子,再無半點睡意,冷道“你說的是,我如何去”往來固然來去自由,到底這會大半夜,她一個姑娘家往李府跑,只怕是人都知有鬼。逸白既然斷定她要去,必然已作了部署,故而薛凌問得直接了當。
聽她口氣,逸白反覺欣喜,冷心冷面不要緊,最怕是含羞帶笑,根本摸不清人在想啥。冷一些,那就是擇定路了。
兩人在檐下站著如許久,此時逸白才道“外頭風大,姑娘先回房稍坐,一會底下人拿衣服來與姑娘換上,在街頭等李大人便是。
小人先遣了人與李大人傳信,免他心中存疑,相遇之時,姑娘點頭即可。至于先帝忌禮,也與姑娘一并安排妥當,去與不去,全憑姑娘喜好。”
薛凌點頭,隨后再未多言進了屋,幾個喘息功夫,便有丫鬟送了袍子來。按時間算,是逸白早就命人備下的。原該夸一句辦事周到,有備無患,然薛凌所想,無非是他斷定自己要去罷了。
接過手換上,瞧來是尋常樣式,粗布素服,很適合去給人哭墳。窗外時過四更,弦月漸隱,沒人來讓啟程,又不能再躺回去,只得再往桌前小坐。
那張垣定輿圖還明晃晃擺著,薛凌又抽得一張京中輿圖出來鋪開。成帝陵位于城東,必經之路是正陽街,想來是在此候著李敬思。
當年當年救宋滄也是,一樣的春夜,一樣的輿圖,好像連忐忑心緒都一樣,既擔心救不了著他,又隱隱想著,沒救到也好,少了個累贅。
現兒看來,果然是個累贅,手指在輿圖上點了又點,不知過了多久,隱約聽見一聲雞啼,薛凌從沉思里回神,皺眉將輿圖卷起,恰周遂來傳,說是馬車已備好。
她捏了捏手中卷紙,恍若泰山之重,用盡全身力氣才放回桌上。轉身出門上了馬車,侯在一旁的車夫挑簾遞了塊牌子,其人自然不是那個張二壯。
說著要走,又上來個丫鬟,含笑道是逸白遣來的。姑娘家出行,總該有人在旁邊伺候著。薛凌不答話,普通百姓,哪來的丫鬟伺候,說是民,還不就是找來湊數充個門面。那丫鬟又脆聲說備了吃食,先稍稍用些,等些時候官家會分素齋,怕是薛凌吃不慣。
細枝末節不一一做表,春日晨間還涼,今日霧濃尤甚,吸了兩口,冷氣直入肺里。薛凌靠在窗上又瞇了些時候,待丫鬟輕聲喊,再看窗外已有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