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探手,搶在丫鬟之前撩了簾子,掀開車門。一門開兩處,幾乎是同一時間,垣定城門大開,楊素腳踏一匹大紅赤兔寶駒寶馬,鐵甲泛寒,長刀生光,凜凜立于三軍之前。
原以為門開那一瞬該有無數哭嚎隨流民奔涌而出,他已安排了人手分列城門兩旁,嚴陣以待有人搶行生亂,凡奪門往外者,殺無赦。
然想象中的水深火熱并沒有翻滾而出,只有甬道盡頭處微微幾聲有氣無力的欣喜,喊著“開門了開門了。”
楊素定睛往里看,才發現并無百姓在此守著,而是黃家逆黨中的誰誰誰領著一眾人跪于門前,為首的那個手捧托盤,上面放著的,正是黃承譽人頭。
可憐這廝身首異處不算,被人往城門上掛了一天又拿下來當個物件擺著。楊素揉了揉鼻子,好似若有似無得聞著些許臭味。
他還沒瞧見城內家家躺尸,只帶著些得意感嘆,雖還不是盛夏,可黃承譽到底死了快兩日,是該臭了。
驅馬上前幾步,對著那跪在首位的人道“下跪何人”
樊濤將托盤高舉,嗓子嘶啞近乎說不出話,答“死罪,樊濤。”
渴了數日,是該這幅嗓子,楊素輕扯韁繩“誰”
“死罪,樊濤,自請與將軍獻降。”
楊素抬腳,和薛凌一般無二,從馬車上躍下,在地面站定。瞧瞧前方,是一街道,早有御林衛分列兩排,馬車陸續往右手邊去。里面坐的,大概就是天家貴胄。
薛凌環顧四周,朦朧里看自己方位應是在正陽街一岔道口,身旁還有些許瞧熱鬧的民眾探頭探腦。
她方站定,車夫即將馬車趕往了別處,丫鬟湊在一旁,輕道“姑娘稍后,李大人就快來了。”
薛凌未答,自往旁邊站了些,只說這昏昏天色,要李敬思在馬背上一眼認出自己也不容易,想著又往外走了兩步。
幸而沒等多久,一架玄色馬車過去,后頭便是李敬思扛刀勒馬領著約莫三四十來人經過。不知逸白是如何于他商議,馬蹄剛到薛凌處,便見李敬思偏頭,與薛凌四目交匯。
原以為他該有詢問或驚慌之意,然薛凌看的明顯,李敬思提韁按刀,神色威威,盡顯恣意張揚,全無半分露怯。以至于霎兒間薛凌懷疑,逸白究竟有沒有跟此人說清楚,有可能蘇凔要命喪當場
窄窄一道巷子口,馬蹄稍縱即去,蘇凔如何不能把苦心孤詣得來的一切全部葬送。她重重點了一下頭,李敬思傲然回正視線,繼續領著人群馬匹前去。
待這一隊人全部經過,小丫鬟來催,說是要快些,不然一會便去不得了。薛凌捏著手腕,這才察覺到自己一顆心狂跳,不知是在擔憂事態,還是擔憂誰人生死。
再上了馬車搖晃一陣,不多時果真是到了梁成帝陵處。下了馬車又有人遞來喪批殯花紙錢若干,丫鬟幫著拾掇了,緊趕著匯入一群等候在此的所謂平民百姓。
站得約莫一盞茶功夫,有誰朝著薛凌走來,暗戳戳遞給身邊丫鬟一個牌子。等人離開,丫鬟將牌子遞給薛凌,道“姑娘就是這個名兒了。”
薛凌不答,接手來瞧,上書黃氏女靜姝寥寥幾字名諱,大概是通行憑證。總而逸白打理過,又是李敬思在場,倒也不用她格外上心,看過便隨手系在了腰帶間。
系完再看,忽覺這“黃”字礙眼。逸白做事從來妥帖,怎么選了個姓黃的人來。她捏著牌子,一瞬間就是殺心大起,怒憎身邊沒一個好東西,一日日換著花樣惡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