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兒”字聲氣婉轉又活潑,話落雙唇仍未合上,順其自然笑出七八粒珍珠牙來,綴在眉眼底下晃晃蕩蕩。
饒是陳僚有心嚴肅些,仍難將薛凌和權位深宮聯系起來,只說是少女明媚,怎么看都更像個嬌養閨門。
他笑笑要答,旁兒王澤道“這可是一見如故,薛姑娘都打聽上陳兄家世了,方才聽姑娘自言尚未出閣,莫不然呆會還要問個生辰八字去”
逸白笑道“王兄給我留兩分薄面吧,薛姑娘雖今日為友,到底是我半個主家,怎好言辭孟浪。”
王澤稍躬身賠了個不是,只說幾個男子隨意久了,一時逾越,還請莫怪。薛凌自是隨口推了,借著逸白的話頭道是尋常消夏,怎么還論起主客來。
聽聞這話,王澤反眼前一亮,剛才逸白那句“主家”,分明說的主子下人,薛凌張嘴后,便成了主人來客。前者分高下,后者講的卻是情誼。逸白固然是想提點眾人收斂些,但難免有將這位姑娘駕起來之嫌。
她答的極好。
樊濤亦是多了幾分笑意,只想著休管薛凌如何,總而是有幾分聰慧在身上。倒是陳僚后背一涼,唯恐是薛凌存心打探自己身份。
能坐在這的人,自是沒少經歷風霜刀劍,紅粉骷髏,胭脂畫皮見得多了,竟也因著小姑娘家家幾聲笑就掉了輕心。
幸而王澤則半真半假一句玩笑話提點,陳僚先與王澤笑過,又瞧與薛凌溫文笑道“姑娘既知汝藺地處西北,那定也知道汝藺城東地闊跑馬,城西水豐牧羊,你問我是不是官兒,這問得是馬倌兒還是羊倌兒”
逸白在一旁笑“幾位越說越逗樂了。”
薛凌仍是雙目熠熠盯著陳僚,嬌聲未改“我不愛跑馬,也不愛牧羊,我問得是腰間黃金印,額前白玉光。
你是汝藺的官兒嗎那邊就要打仗了,你不老老實實呆著,這個節骨眼上跑什么”
她突兒如此直白,再不好推脫陳僚下意識看了眼逸白,想著那會子逸白既沒細說,這會如何答實難拿主意。
薛凌這才撤了目光,捋了袖沿作勢要去拿桌上茶具,手還沒伸出去,逸白笑道“姑娘既問起,不敢瞞著,陳先生現任汝藺度支,主糧粟積貯之事,此次回京,是為著春耕預稅等雜務,來與戶部對賬本的。
數年之前,壑園往西北收藥材,與他生了淵源,這些年常有來往。今兒個朝事散罷,特來園中小聚,本該先與姑娘說的清楚些,只因我與他原約在幾日后,早間便沒提起。
沒曾想到王先生今兒個也到了京中,又逢樊先生還在,大家都是舊相識,趕巧一道兒聚了。”
薛凌手緩緩伸出去,輕彈了下茶碗這才端起來,抿著碗沿不緊不慢道“是嗎,你們是趕巧聚了,我卻是你特意遣人請來的,那就是我來的不巧。”
抬頭來,臉上笑意未減,卻是無端眉目硬朗許多,平白生出些威勢來。坐間各人皆添了正色,陳僚見逸白將自己身份抖了個底掉,一時試探道“白先生說的正是,卻不知薛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