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到深處,魏崇伸指:“黎民萬千,皆仰仗弋寒一人。”
門外雪下的紛紛揚揚,薛弋寒熏熏然喊“固衡胡言,要被老師罰的。為人臣子,君王耳目手足爾,耳目手足安有自得其道?故而恭敬以順,聽從而敏。黎民仰仗的,哪里就是臣了,分明是臣聽從的君,固衡莫不是在自驕。”
四座嘩然,薛弋寒說的是臣道,喊的卻是皇帝小字。魏崇已登基為帝,便是薛弋寒與他幼來玩鬧時這般叫過,這等場合已是大有逾矩。太傅老頭本人亦是座上賓,反應比誰都快,摔了杯子喊:“前幾句也一并念了吧。”
薛弋寒起身一抖衣襟,跪倒在地:“臣逾矩。”
“不恤君之榮辱,不恤國之臧否。”
薛弋寒沒答,卻是魏崇正聲接了話,別有意味看了兩眼跪著的薛弋寒,沒有喊他起來。
君心不可測,屋內一片死寂。皇帝與薛家,就算生了嫌隙,也不能借著這點微末小事發揮。先帝在位時間也算長,故而魏崇與薛弋寒的年少時光拉的頗久。如果才為君兩三載就翻臉無情,總是有點古怪。
一群人都是大浪淘盡之后剩下來的風流人物,什么場面沒見過。沒有把握的事,多說多錯,少說少錯,躲的一時是一時。
好在尷尬并沒持續太長,魏崇板著的臉突而放開,哈哈大笑,指著薛弋寒喊得歡快:“偷合茍容,以持祿養交而已耳,謂之國賊”。又轉向太傅道:“我替弋寒背過了,老師饒了了他罷。”
江閎記得當晚珍饈玉盤,那時他還沒冠上國公的名頭,關于皇室與薛家的廊腰檐牙更是無從得知。若人人都瞧的出來里頭齷齪,那多年的“手足情深”實在是白演了。
也未必就是演,憑什么不能是真的呢。不管老虎是出去什么心態將那個娃叼了回去,又有誰能斷言,長大之后,老虎與孩子之間的情誼是假的。
人血俱是一腔溫熱,年少莫逆,同窗共讀,連喜好都著人特意引導著,如果什么也生不出來,何苦費這么多心思。
江閎是被一張大餅生生砸醒的。夜宴大半年之后,某日散朝,魏崇將他召入書房,笑說魏熠年歲見長,開蒙已久,該正經著入學了,問江閎可愿讓家中長子江玉楓伴讀。
江閎且喜且驚,喜的是這等好事居然落他頭上,驚的是魏崇的態度全然一本正經,是切切實實的在問他愿不愿意,而不是那種委婉的命令我要你家兒子伴讀。
他知魏崇一直恭儉從諫,但并非毫無主見,日常也是君威甚重。且伴讀這事,算皇恩浩蕩,怎么也輪不到問他一介臣子愿不愿意。只當時境況,沒時間給他細想。便是有,他也未必就會選其他的。
“臣,何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