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蘇凔住處本是要說說宋柏布條之事,奈何半路竄出個申屠易。她跟著一走,就忘了下文。再從鮮卑回來,事態已經發展成了這樣。自愧之處,根本不用江閎來提,她昨晚在陳王府已經想過一遭。
但宋滄是宋滄,其他人,有什么要商量?
而江閎知道宋滄身份之后非但沒雪中送炭,反而落井下石,如今卻要來說什么不會眼睜睜瞧著。就當薛宋之事,薛弋寒是死有余辜,宋柏總不曾有過錯處。九族枉死,只剩這么根獨苗,他還要趕盡殺絕,無半分憐恤之心。
薛凌有心腹誹一句鬼話連篇,偏江閎紅口白牙,正義凜然。端的是長輩身份,寬嚴并濟,不似半分有假。她又無多少爭論的**,便老老實實的讓自己信了。
是聞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她的江伯父官拜國公,應是熟讀圣賢,可能確實不忍眼睜睜看著。所以,他大概是把眼睛閉上等著宋滄去死的。
而后在無人之處,啖其肉,飲其血,與當年阿爹之事如出一轍。
江閎用語頗為高明,魏玹的人在場,他不好太過下作,就將宋滄的事寥寥數字遮掩過去,又三言兩語打發薛凌去蘇家要錢。縱江府不知道拓跋銑要的是什么,但折合下來,必然不是小數目。
江府日常不缺嚼用,要填滿鮮卑王的胃口卻是不大可能。且如他所說,薛璃還吃著皇糧,有大筆金銀事物以江府之名在京城與西北來往,無疑自尋死路。不過,在座誰都長了腦子,江閎這么說,顯然不僅僅是為了讓薛凌去求蘇姈如幫忙。
剛剛蘇姈如既在場,就算二人沒能知根知底,少不得了解了一下雙方深淺。如今蘇遠蘅身在大獄,大家皆是秋后螞蚱,不努力蹦跶,都過不了冬去,說的上誰求誰?所謂致歉,無非是提醒薛凌舉止注意一些,不看僧面看佛面。另外的意思,就是無論拓跋銑要什么,都去蘇家拿,瑞王府跟江府,概不負責。
這就絕了一些,蘇府富可敵國不假。但這么大個窟窿要填,總是有些吃力。江府明面上不能動作,暗中卻可以給些東西到蘇家。洗的干凈些,銀子上又沒誰家姓名。幾經易手,再讓蘇家拿出去,好歹分擔一些。
就不知是魏玹的意思,還是江閎自作主張,反正他二人一副坐享其成的打算,將這燙手山芋有恃無恐的丟給薛凌。不過是吃定她千里奔波,斷不會功虧一簣。而蘇姈如也是騎虎難下,勢在必行。
如此雖然話語權給了薛凌,但萬一事跡敗露,不至于牽連到瑞王府和江府。所謂奪位,既沒打算起兵,又沒什么文書,不到逼宮失敗那天,一切都還有余地。但勾結外族,寧城還是霍家的地盤。稍有蛛絲馬跡,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既能省些銀子,又能置身事外,還能保住一世英名,他二人著實犯不上去爭這點蠅頭小利。
薛凌未必能一時半會轉過彎來,但前往蘇家登門致歉一事并不甚緊要。她在蘇府呆了數年,知道蘇姈如為人。只要對她有利的事,話難不難聽無所謂。上一刻你死我活,下一秒便能眉開眼笑。
更重要的是,薛凌沒許給拓跋銑太多梁國的東西,這是江閎沒想到的,他以為能讓拓跋銑點頭,必然是薛凌許了天大的好處,能將霍準都比下去。然薛凌此時終還不是江閎與霍準之流,那日鮮卑夜話,她應下的.....
最要緊的東西,是....替拓跋銑拿到羯族,一統五部。
所以要蘇家出的,反而沒那么多,更加不需要江閎和魏玹援手。且霍云婉在這事兒中還有別的打算,便是這兩人想,薛凌還未必許。
雖然胡人五部一統,對梁來說也不是什么好事。但于薛凌而言,她覺得自己到時大可守在平城,阻胡人南下。而且,拓跋銑有沒那個命還是未知,在霍準死之前,她只要有東西讓拓跋銑確信她能拖住沈家就夠了。
而霍準死后,她用不用得到拓跋銑還是兩說。假如用不到,誰還管那狗東西要什么。假如用的到,就聊表心意。總之胡狗死活在梁國真金白銀面前,輕若鴻毛,不值一提。反正到最后,她也沒打算讓拓跋銑好好當王。
如此,江閎說的“登門致歉”,就不算太難聽。薛凌點頭稱了是,說要告辭。江閎還想說點御林衛的事,他已有人選等著接手霍家之權。然慕厭在側,終是緘了口,想找個機會單獨與薛凌計較。想著不便做的太過明顯,只道:“齊三小姐,改日怕是,要過瑞王府一敘。”
所謂“赴湯蹈火”,總得見個人。慕厭亦出聲附和,他今晚見薛凌與預想中的截然不同,主家交代的事也是全然沒法問清楚,難以回去復命,江閎提議正中他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