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零零碎碎聚在一起,當日的那點惻隱,就來的滑稽不堪。申屠易看著眼前薛凌,不再覺得那晚動容是一種善心,反惱恨自己是不是因為薛凌女兒身,失了神智。
于是,他將“兒子”兩字念得纏綿悱惻,凄切婉轉。
薛弋寒的兒子,就死不得嗎?
他握著刀柄,看見薛凌右手還捏著平意不放。咬牙切齒里有一絲希冀巴不得薛凌動手反抗,那他就有足夠的狠心將這人斬于刀下。就算還是做不到,起碼能砍下一只胳膊來。
哪里是這樣呢,哪里就成了這樣?
半月之前,他還在薛宅里混吃等死壓榨花兒過日子。薛凌的房間朝陽,整日有六七個時辰的光照。吃飽喝足了,往地上一躺,只覺得梁國的太陽好幾年都沒這么愜意過了。
劫囚的真兇找到了,薛弋寒的兒子也找到了。肩上擔子一丟下來,剩下余生好像都能過成坐吃等死。縱是薛凌歸期不定,可他已經等了三年,耐心好的很。瞧著屋里物件一應仍在,就知道薛凌遲早會回來,他不急。
連和薛凌要你死我活殺人償命這種事都想的愉悅,將來誰死誰活先由它去。得了一寸,就先緊著手上這一寸歡喜。
這種歡喜在蘇家的人出現后戛然而止,申屠易仍未得知當年之事的真相。對著一些似是而非的線索,便近乎偏執的認為:是薛凌,該是薛凌,定然是薛凌安排了宋滄暗中去查當年薛宋之事。
可惜申屠易并不關心薛宋之事究竟是個什么事,他唯一關心的是,身邊人又沒了個干凈。他因薛凌離京,又因薛凌回京。他知道當年因薛凌差點沒命,卻不知道這次若不是因為薛凌...蘇姈如怎么會在這個形式之下花心思救他。
或許,他都沒想過,來拿薛凌,真的就是為了還公道于眾嗎?
前后半月,頭上青天未改,屋內白日依舊啊!
薛凌沒答話,她沒能遂了申屠易愿,雖還捏著平意,實則劍已然要脫手了,何來反抗一說。她被申屠易這一問,激的凄愴而茫然。似乎事事都是錯處,樁樁件件都是悔不當初。
遠的不提,剛剛就不應該有絲毫遲疑,她根本不該有片刻停留,她根本就不應該被困在這。申屠易來拿的是她,她走了,這一院人根本就不會怎樣。薛凌腦子稍停,又兀自改了用詞。
這一院子未必就會怎樣。
她并沒在和誰解釋自己一走了之的行為,甚至這件事都沒發生。然即使是內心默念,她都忍不住絞盡腦汁的遣詞造句,恐生篤定之嫌。應該用猜測的語氣,猜測之事,錯漏恒生,也怨不得誰。
所以,假如申屠易手下無情,不怪她,只是她猜錯了,她下次一定要走。
可這次為什么沒走?
是她午夜夢回,還能聽見珍珠兒慘叫。就是,那個被拓跋銑剝了肋骨的漢妓。
除了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申屠易站的頗遠,長刀只有刀尖部分橫于薛凌頸部。這樣既能制住薛凌,又將自身剝離在平意的攻勢范圍外。而薛凌身后是床榻,再靈巧的功夫,也不能保證瞬間遠退。所以,其實二人皆是心知肚明,薛凌本就沒有反抗的余地。
所以,那句問話,不過畫蛇添足。有誰死不得呢?
“死不得,她死不得!”
含焉竟然猛地坐起,推了申屠易刀背一把。只她氣若游絲,坐起已屬不易,這一推自是徒勞無功。反讓申屠易有所緊張,略加了力道,薛凌脖子上已有紅線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