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寂寥沒持續太久,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聲,薛凌抬頭先循著聲音瞧去,是那碟桃花酥跌了一地,和當年魯文安拉扯時跌出去的模樣一般無二。
她目光在點點粉色上面停留片刻,又扭著僵硬的脖子去瞧蘇姈如,眼里笑容清冷。蘇姈如卻也仍還是朵富貴芙蓉嫣然色,倒好像扔地上的碟子是她驕縱著使些小女兒性子,無絲毫氣急敗壞。
見薛凌盯著她瞧,也是吟吟不語,只一雙剪水柔柔對著薛凌,似嗔似怨。左手慵懶的托住自己下頜,右手卻是伸的遠了些,拉了一盞糖蓮子到面前,拈了一顆,悠悠然放進了嘴里。
薛凌咧了一下嘴角,起身后伏在地上去拾七零八落的點心。后頭珠玉落盤之聲,是蘇姈如抓起一把糖蓮子,又從高空漫不經意的傾瀉下去,復又抓起來丟下,如此沒個停歇,任由糖漬粘了一手。
薛凌拾的仔細,一丁點都不舍得放過,撩起一截衣襟裝了,盡數攬在自己懷里。眼看著再沒有了,還在那用手心掃沾了丁點碎屑的塵灰。蘇姈如仍在來來回回搗騰那些糖蓮子,語間盡是期待著問:“落兒可有玩過骰子?”
薛凌手上動作略頓,她想著蘇姈如會問蘇遠蘅,問霍云婉,問誰都行,實在沒想到蘇姈如會問這個。但無論問什么,其實都無關緊要。且蘇姈如說話,從來便是如此,期待與不期待,都是一種假象。
直到地面干凈的如同被狗舔過,她終于心滿意足的起了身,摟著那包東西,道:“我的房間可有變動?”
蘇姈如做了個伸長脖子的動作,瞄了好幾眼薛凌手上,才假意埋怨道:“哪有撿地上東西的道理,失手摔了也就摔了,管他是個什么奇珍異寶,值得我家落兒彎腰。”
薛凌指尖移位,摸索了一下。想著,今后,這東西不能再吃了。
蘇府大的很,恰逢近日天公開顏,料來是沒什么夜雨。就算有,廊檐子下湊活湊活也過了,見蘇姈如不答,薛凌就不打算再問,只說是自個兒去瞧瞧,有得歇,便歇,若是沒有了,隨地躺躺也就罷了。
她要走,蘇姈如語氣卻瞬間多了些悲涼,喊了一聲“薛凌”,繼而偏了視線,略愴然道:“你要輸的。”
你要輸的。
她手里一把糖蓮子落的恰到好處,蹦跳間殘影遮住視線。等一切歸于平靜,薛凌早就走出門廊了。只有蘇銀走進來,躬身喊:“夫人”。神色莊重老成,截然不是薛凌面前的討好油滑向。
蘇姈如撐著頭,沒看蘇銀,臉上無悲無喜,只是喃喃了一句:“她要輸的。”
蘇銀等了片刻,仍不見蘇姈如回神,便又喊了一聲“夫人”,蘇姈如終于回神,瞧向他,擺了擺手,示意將桌子上撤下。繼而借著落手的功夫,輕扣了兩下桌檐,方掛上一貫的笑意,春風滿面的出了廳。
薛凌幾個轉后,回了原來的房間,此處還是一切未改。她放下手上東西,本是要躺,腳卻不自覺往書桌處走。桌上硯臺狼毫皆洗的干干凈凈,一疊厚厚的宣紙在羊脂玉鎮尺之下壓的結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