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白日里一場秋雨下過,晚間風就來的更急些。馬車上養出來的輕微倦意被撲面而來的涼氣盡數趕走,不知是不是魏塱已經做過了什么,薛凌總覺的城里頭若有似無的漂著血腥味。
她下意識去摸手腕,搭上去只有衣衫錦繡順滑。頓了一下,兩只手掉了個頭,右手捏到了左腕間。
入城稍稍走了些,馬車就靠邊停了下來。那少女終改了面皮子,極正經對薛凌道:“城里巡夜的多,遇上了盤查麻煩,還請姑娘辛苦些,若是嫌江府路遠,樓上已備了雅間,我與伯伯卸個馬車就來。”
這些人跟鬼怪志談里的畫皮鬼似的,換臉如翻書,薛凌也見怪不怪,道:“我不去江府,也不歇在此處,你們自便”。說著抖抖手去拎了劍即起身要下車。
江府對這結局也早早做了交代,故而少女未強留,只道:“姑娘還是早些回府上,這事兒才成了一半,大家總是要再商量商量。”
薛凌本不想理,又惦記起路上弓匕行事滴水不漏,換了她自己來,怕是不能如此面面俱到。京中這么大堆爛攤子,說不準以后還要做點啥,既不到跟江閎翻臉的時間點,多說句話也不會閃了舌頭去,由此便應了聲:“知道了。”
一下車瞬覺寒風更甚,看了下四周景象,離城門口不算太遠,且是條主街。雖然江府的馬車是兩馬并架,小巷子進不去,但那少女肯定也是對巡街的時間方位都了如指掌,不然不敢把馬車大咧咧的停在這。
她抬手想摸手腕,提到一半處硬生生改了習慣,手伸到腰間,抓了一把劍鞘又飛快的松開,上頭玉劍飾硌手,好像和平意也沒多大差別。
孤獨往往不是無人同行,而是你開始厭惡有人同行。
離了江府倆下人,薛凌仿佛更自在了些。一個人走著無需顧慮其他,手上寒鐵壯膽,上天入地皆是易如反掌,如此片刻功夫,人就到了存善堂門外。
透過門縫張望進去,里頭燭光看著還挺穩當,她才略松了口氣。更讓她覺得放松的是,這院子里和城中截然不同,半點血腥味也無,又恢復了往日清苦藥味,苦的讓人心安。
輕手輕腳挑了門栓,進到后院里,發現總跟在綠梔身后那少年扛了根棍子趴著腦袋坐在檐下。薛凌動作小,直走到身邊咳了一聲,人才猛地抬起頭來,大喝:“是誰?”
看是薛凌,趕緊收了棍子站起來,訕訕道:“小,小姐,官府發告示說走了歹人,讓各家各戶都謹慎些。”
綠梔喊著“怎么了”小跑著從老李頭房里竄出來,瞧見薛凌,先是一愣,緊接著后退了半步,又往房里縮回半個身子,躲躲閃閃不肯說話。
石頭回頭看她道:“沒事兒,我剛才打瞌睡,沒認出來。”
薛凌笑笑道:“你去睡吧,我瞧著就行。”
石頭將棍子抬了抬道:“那不行,早間還有人來院兒里查了好一陣才走,李伯伯都嚇著了”。說著又是嘆氣,無奈道:“這些天真是不太平。”
薛凌望向綠梔,后者又是擺手又是搖頭,她便附和了一句“是啊,是不太平”。說完越過石頭想去瞧瞧老李頭什么模樣。綠梔見得薛凌越來越近,干脆搶一步轉了身,沖到房里坐在老李頭床邊低著頭絞袖子。
老李頭精氣神似乎還不錯,并沒躺著,而是墊了軟枕,靠床頭坐著。本還在奇怪綠梔是怎么了,見薛凌進來,也就沒多問,只喊了聲“小少爺”,也垂下了目光盯著被子,恍若被子上鑲了仙丹。
薛凌打量了一下屋里,窗口下炭盆雖只有巴掌大,但里頭燒的正旺。這天不算太冷,屋里有個微微暖和氣兒就極舒適,綠梔倒是很周到。桌上一只小泥爐也沒歇著,陶鍋子里熬的不知什么玩意,將沸未沸的樣子,絲絲熱氣看的人很是繾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