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已忘了這回事,揮了揮手沒附和,學便學吧。她并不喜江夫人,府上發生這么多事,這婆子還能日日當個菩薩,反正她是不信的。不過有江玉楓看著,量來老婆子不至于加害含焉。
含焉退去后,薛凌喚人打了熱水,在浴桶里泡至半宿才起身上了床。在江府住過幾晚,已交代了不要叫醒她,是以沒人來擾清夢,這一覺睡至天光,隱約可聞有琴聲裊裊和丫鬟笑鬧。
仰躺著發了一會呆,薛凌起身循聲而去,果見含焉坐著,有人在教她習琴。應是出身緣故,她沒什么架子,教習的老師又得了府上交代,玩的盡興即可,不作正經教養,是以院里丫鬟都圍了去,活潑爛漫笑作一團。
薛凌瞅了兩眼,回屋里喝了兩口茶水,桌上點心不知是什么時候上的,隨手拈了塊,并未喊丫鬟去廚房拿新的來過早。
今日無旁事,翻了箱子,將那個荷包給尋了出來。里頭孔明鎖已失,再搖不出叮里啷當聲,她仍是習慣性晃了兩下才打開。
近日思前想后仍覺宋柏的絕筆該給宋滄拿去,好歹是個遺物,讓他收著也能時時提個醒,別在指望魏塱那蠢狗了。但這會宋滄必然在朝事,得晚些時候再去。
抽出布條后,荷包里.......薛弋寒的印還在。私人金印是貼身物,只能表身份,不能下令,并無什么實權。
薛凌將印拿出來擱在桌上,恩怨滑了個劍尖要切,比劃半天又縮了回去,覺得還是可惜,干脆扔給薛璃也好,讓他二人父子情深。
拾掇完畢頓覺心閑,桌前描了厚厚一疊百家姓,那頭含焉散了,丫鬟回來驚覺薛凌已起了許久,趕忙自罪失了本分,薛凌也不惱,補了點吃食,仍是懶懶的讓她們緊著含焉伺候妥當點就行。
直至紅日高照,估摸朝事該散了,便帶著東西隨性出了門。街邊叫了簡陋馬車,宋滄住處仍是那老頭子看門。
薛凌翻進去時,宋滄還未回。她倒自在,尋了個樹蔭處倚著歇得踏實。待聽得有了人氣,引了宋滄相見,亦沒過多閑話,將那布條遞與了宋滄后寥寥數字略提了前因后果。
來時本想了兩句勸誡之言,卻見宋滄捧著那幾縷絹布面如菜色,抖如篩糠,薛凌又心有不忍。道:“本該早些拿來給你,恐勾起你傷心往事,宋將軍故去已久,你勿多傷懷,但記得以后不要以身犯險便是。”
她自來要強,總覺讓人瞧見脆弱落魄皆是尷尬事,推己及人,念著宋滄也想獨處一會,便推說有事,要早些回去。
宋滄從呆滯中回身,忍了悲憤將布條攏于掌心。因著宋柏長守平城緣故,父子間多有書信,雖人臨終絕筆與平日有異,他仍能認出來上頭該為宋柏筆跡不假。另一面,也是信任薛凌不會拿此事騙他。
但見絹布上殘血斑駁,這半年的春風得意頓成夢幻泡影,三年前的宋家禍事霎時重回眼前,可皇帝卻是從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形象成了.....深得他心的魏塱。
他有數月君臣恩義難舍,一腔凌云壯志難收,愛恨交織間無暇多留薛凌。張嘴喊了“姐姐請”,眼見她轉身走出兩步,就急忙將手心打開,只慌亂一瞥,再不忍看上頭凌亂,連布條帶手掌一并捂到了胸口。
他記得,父親尚儒風,言行用物俱是雅正,這一抹布條,卻是斷脰決腹的慘烈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