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節重陽后,城內茱萸插遍,皇帝與太后往郊外行宮小住,祭祖登高拜山一應辦妥當,恰能在下葬時替黃續晝扶個靈。
京中叫的上名了,都往了黃家送老爺子最后一程,江閎久久不出面,這回也免不了要上門哭兩聲。
薛凌本想提前瞧瞧黃旭堯是個什么模子,做了個丫鬟樣跟在江閎身后。隨著棺木出城,送葬的外人散盡,仍不見得江閎暗示。想是生前愿已了,又或者黃旭堯藏的嚴實,終沒讓她得逞。
西風卷盡街上飄散的紙幣,湊熱鬧的看客也隱在屋門窗欞后,唯有黃府門口的白燈籠還搖搖晃晃著艱難的想要訴說一個人存在過。
馬車早在城門處候著,薛凌與江閎一道兒上了馬車,同一屋檐下二人亦是多日不見。江閎瞧薛凌多添晚輩德行,薛凌恭敬喊伯父時,無端覺得江閎老態橫生,一如這歲月忽晚,猝不及防。
回到府里與江玉楓議過,道是一直有人在暗處盯著,待黃續晝棺木封土,黃旭堯應該就會離開,暗衛一直盯著,不會有問題的。薛凌看天兒霧蒙蒙的,使性子撒了個小脾氣道:“一直盯著不來知會于我,白白走這一趟。”
近來她多溫和,江玉楓知是個隨口,不急不惱道:“你與爹在一處,府上下人來回的說些私話,給人瞧見了多生事端。”
薛凌開懷承了江玉楓說辭,笑道:“倒也是,那擇定了再來知會于我”,后退出江玉楓書房回了自己院里。
這樁惦記總算了結,其實黃續晝死了那刻就應該放寬心來,可黃家拖了這般久,每次問起,都說在念經念經,以至于她都擔心,死人聽多了會不會突然坐起來。
直到今日看見那棺木厚重,估摸著即使黃老爺子還魂,也無力推開,方能確信人死了,死的透徹。
桌上有厚厚一疊小楷,李姓王張寫的端方,再抬筆,一個黃姓也是信手拈來,并沒哪處寫著個“平”字。
有些事,和人一樣,沒了,就是沒了。
用過晚飯后仍不見得江府有人來回稟,薛凌搬了把椅子坐在院里吹風,想等夜色深些去素未蒙面的新居處看看究竟,她近兩日氣色見好,含焉跟著輕松了許多,雜事歇下后,也隨著站在一側聊了些飲食起居,亦是頗有感懷薛姑娘好似改了性子。
轉眼這九月就快過半,霍云婉解出來的信,上頭內容暫未發現有什么用的上的。薛凌仍是抄錄了一份后,遞與了江玉楓,省了口舌功夫。
待到溶溶月色鋪開來,含焉打著呵欠再三規勸外頭涼。薛凌起身回屋換了男子便衣,自己找上弓匕說是要出去辦些事,早則當夜即回,晚的話,估摸著要第二日下午。
弓匕自是不敢攔她,連要向江玉楓請示的意思都沒,慌忙賠禮說是江府近日有所怠慢,以致于薛凌見外。分明以前薛姑娘是來去自如,何以突而就生分了?
薛凌笑言以前是自個兒不周,病了這一場,人生大悟。至于弓匕信與不信,她其實并沒說假話。
依著地契的方位,出了江府不疾不徐行了約莫半個時辰,遇一宅子磚青漆丹,雕梁繡柱隱隱可見,匾額高懸,上書“壑園”二字,用筆蒼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