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過兩刻,守城門的卒子打著哈欠拉動鉸鏈剛把城門勉強開了跳縫,就有家丁模樣的男子滿臉笑意闖進來,說是家中來京訪親,要卒子行個方便。一邊說著話,一邊給了碎銀當茶錢。
卒子自是眉開眼笑,沒這幾粒銀子,門還是要開,人還是要放。有這幾粒銀子,那當然是門開的快些,人放的快些,再將手中火把也舉高些,畢竟天還沒亮呢。
好幾架雕金掛銀的馬車氣氣派派進了城,卒子掀簾瞧了一眼,幾個老婦帶四五兒孫,又一對公子紅妝郎才女貌的坐著,后頭箱子里不外乎衣服首飾并些瓜果山珍,趕緊放了人去。
檢查的當口還不忘念叨兩句自己姓甚名誰,順嘴賠罪倒是原也不是查的這般細,主要是霍賊案發還沒徹底太平,昨兒個京中又出了惡事,幾位爺又進的著實早了些,不得不得罪一二。
家丁嘻哈答了,說是舊親正是江國公府上,幾代的忠臣良將,怎會與什么霍賊兇案有牽扯。卒子連聲稱是,幾匹馬車走出老遠,還不忘慶幸自個兒做的周到。
看來人那打扮氣度,往來不是達官便是顯貴,若能將自己姓名提起一二,好歹也落個指望。
吱吱呀呀走出一段街,僻靜處黑燈瞎火里四五個人從車窗貓腰躍入馬車,馬蹄卻絲毫未停,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唯有一架馬車走走停停,直賴到天色微明,街上鋪子次第開來。那婦人攜仆從兒媳一眾轉入點心鋪子,沿途念叨說好久沒嘗過,想念的緊。
掌柜的恭敬迎了,再出來,薛凌一枝石榴花松松插在鬢間,與尋常一樣別無二致跟在婦人身后,大大方方上了馬車。
街上御林衛明顯比往日跑的勤,臉上神色也嚴肅許多。大小王宜是個京官,事雖然沒鬧開來,但已與眾人通過氣。他不知兇徒是薛凌還是宋凌,反正能抓到人最要緊。
在馬車上坐定,薛凌上玩心不改,掀了簾看天色朦朧,輕快道:“耽擱這般時候,早說我自個兒也回得,憑白廢了半宿好夢。”
婦人欲言又止,看了薛凌兩三回,終緘默未言。一把老骨頭參合這些事,端的是心驚膽戰。然江府謹慎,普通進出都想撇清關系,何況現兒個是“薛凌”現身,更是得求個完全。
此事過后,京中必有天翻地覆,皇帝若知曉自己的母家當年與霍賊勾結至廝,想是要查的雞犬不寧,謹慎些,也好。
薛凌當也識得,所以老實在點心鋪子喝了幾個時辰茶水,待江府安排的人進城,方隨著一道走,待到哪年哪月皇帝派人查起京中幾家夜半人出人進,好歹有守城門當個人證說是一群老弱婦孺攀親。
那老婦既不答,薛凌也不上趕著再逗。一肚子茶湯使人格外清目明神,她半點睡意也無,摸索著袖里恩怨,直瞪著一雙眼珠子看到了江府門外。
早早有人在門口處迎著,薛凌自顧下了馬車,揉了揉手腕要往里,突而又是一陣噠噠馬蹄響,一架簡單馬車轉眼即到身前。
眾人不解,正瞧著,上頭逸白跳將下來,道是府上小姐定的一支犀角毫做好了,特意趕早送來。
江府下人未懂里頭古怪,薛凌知其必有要事,想來江府門口也不用再過于可以,開懷道:“我瞧瞧,我瞧瞧”,上前接了拿在手里。
逸白輕聲道:“黃旭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