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歷來不少銀錢,早間走時還特意多拿了些,見著五花八門好看的都往籃子里裝了些,其拐八繞總算繞到了埋老李頭那片野地里。
荒草間別無他人,香火氣卻是濃的很,熏得人聞不到一丁點林木青味。也不知是重陽祭祖的灰燼未散,還是說日日有人上墳,今兒個新添的尚存。
她沒遇上,大抵是因為大家皆趕在早晚來,少有薛凌這般日昳時分給人燒香。雖說不是日中,好歹天時還烈,多少有點犯忌諱。
人在邊緣處孤零零站了許久,方走得幾步到老李頭墳前,蹲下身擱了籃子。這一蹲,就再難站起來。
她學著在寧城城外的義冢樣,先斟了滿滿一杯酒水灑向地面。
杯中佳釀還在往下淌,薛凌心急火燎一手將杯子往身后丟出老遠,撩起衣袖就擦。
老李頭是個大夫,向來貪生畏死,滴酒不沾的。
地上春草早已消盡,只留些枯黃根莖蜿蜒蟄伏于地面。隔著一層布料與手掌皮肉相觸,粗糙硌人。
她擦了好一陣,瞧地上那方土壤仍是潮濕模樣,顯然瓊漿玉液已入土,再也收不回來。這些天的茫然無措都涌上心頭,霎時跪坐在地,呆呆看著這一攏黃土。
底下,底下竟埋了個人。
老李頭,死了好些日子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薛凌終強撐精神,燃了香燭,笑著念叨:“反正你喜歡收著東西,不是前兒我不來,是乃是事多。如今一并賠與你,且當是發橫財。”
說罷整個籃子里的東西悉數扣了出來,一堆火燃的老旺,合著百十來根香燭散出的青煙直沖云霄。若不是隱佛寺里經常火光大盛,怕不是得有人懷疑林子著起來了。
她站起來,將那本六度集經也丟進了火堆。
薛瞑再來時,卻不是自己駕車,而是個早間那個老頭顫顫巍巍坐在車架子處。薛凌已在寺門處等了一回,人倒是沒閑著。
寺門往里的走廊有丈余高的十八羅漢相分列兩旁,各羅漢處皆有瓜果點心供奉,恰合她今兒沒吃些啥,只說挑了自己看上眼的,隨便墊墊肚子。
孰料這么大的隱佛寺,供奉的東西竟中看不中用,比之她日常吃的東西不知差了哪里去。拿得一塊啃一口便覺難以下咽,還以為是自個兒運氣不好,轉個面塞回去又拿下一個。
供佛的果子,向來是要散給信眾或貧苦乞人吃的。進寺拜佛的香客自取一二也屬正常,是以并無僧人勸阻。
正是知道這些,薛凌才多有放肆。薛瞑下了馬車,進到門里,恰逢她將個果子摜擲在地上。
薛凌耐心不佳,一連挑了十七八個皆是難吃非常,吃到后頭已是懶的再往回塞。如此來往之人皆是側目,幾個灑掃僧人也有了憎惡之相。薛瞑忙上前道:“小姐何事動怒。”
薛凌伸手又抽了個果子遞給他,冷道:“你嘗嘗,給畜生吃,畜生都嫌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