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瞑唯恐自己成了個畜生,不敢多聞,忙垂頭低聲道:“小姐先回吧,佛門重地,放肆不妥。可是餓了,馬車上有茶水點心備著。”
一個僧人匆匆而來,腳步聲極響。薛凌手還伸著沒收,斜眼瞧過去,卻見那和尚全無慧安師太般慈祥,一張肥臉油光滿面,不似個正道菩薩,更像個啖肉偷香的地痞無賴。
那人正是聽了底下稟香客生事,過來一瞧究竟的。孰料薛凌是個芳華小娘子,所謂鬧事,好像也不過是多拿了兩果子,當下沒作言語,只面上有些兇惡。
到底來往人多,薛凌瞟過便做罷,輕哼一聲,丟了手上破爛往門外走。薛瞑急忙回身沖著大胖和尚賠了兩句不是,又不動聲色往寬大僧衣袖里塞了幾張銀票,這才快步來追薛凌。
二人皆上了馬車坐定,趕車的老頭子一聲吆喝。薛瞑一邊從食盒里往外取東西,一邊道:“幾個果子而已,小姐.....何故介懷”。說完斟了一碗茶水遞給薛凌道:“當心燙。”
伸手不打笑臉人,薛凌雖還略微帶怒,翻個白眼仍是接了水,一口灌進喉里,就著杯子去掀了窗簾,望著外頭道:“我吃的喝的,合該都是好的。今兒個咬了一嘴屎,沒掀了那幾樁老泥樁子,算他們幾十年經沒白念。”
薛瞑本是低著頭,聽見她氣呼呼的,忍不住偷著往上抬眼看。他的小姑娘,跟個炸毛的兔子一般,又兇又軟。明明說話如此遭人嫌,卻如此好看。
十七八的小姑娘,真是喜怒都動人,任是無情....也動人。
他失了本分,沒趕緊去續水。又沒徹底失了本分,說著所有下人該說的話:“小姐衣食,是該是最好的,原是小人思慮不周。”
好多年沒見這樣的狗腿子,薛凌不可置信般猛然回頭,看過幾眼悻悻道:“算了,我是餓得慌,去辦事什么也沒吃”。她自來無禮,卻又對別人的縱容極不好意思。
今兒這一遭,也不為著餓與不餓。無非就是剛從老李頭墳前剛過來,愁緒思念都沒散,撿著幾個果子全是又澀又硬的爛東西。想想好歹老李頭也要吃得這寺里一畝三分地,不由叫她氣不打一處來。
薛瞑點頭稱是,連忙又撿了塊點心,用紙托著遞給薛凌。
薛凌看著是味桂花綠豆糕,臉上盈出些笑意來。這玩意是京中甜味最淡的點心了,僅僅用蜂蜜漬過的桂花調味,不似別的,跟那砂糖不要錢一般的灑。
咬過幾口,薛瞑又遞了碗茶與她。吃喝一陣,心下略好,薛凌奇道:“真是怪的很,我瞧那果子十分新鮮。一口咬上去,先是古怪的甜,還沒回過味,跟著就澀的發苦,皮又硬,瓤又酸,我以前在冰雪里刨出來的草根也不見得這般難吃。”
薛瞑笑笑,坐到車廂另一側,好一會才道:“瞧著新鮮而已,寺里供的瓜果皆是用糖漿蠟層涂過的,自是難吃非常。”
薛凌打斷道:“這是什么道理,我早間還說拿些鮮果香燭供奉,都去哪了。”?她想著自己在蘇家在齊府去過隱佛寺老多回了,每次去都是撿著好的挑了送,怎么今兒個拿起一個就不能咽了。
“尋常香客供奉的,自然是寺里師傅拿去用了。夏日還好,蔬果不缺,這都到了初冬,新鮮的瓜果身價水漲船高。
為了節省開支,就在瓜果表面涂上一層薄薄的糖蠟,能保其外表連月不腐,色澤如新。但這法子,也就裝個樣,顧不得內里。所以小姐您看著新鮮,不定是放了多久,哪能好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