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再肥沃,沒有耕種,也只能長草,不能自己種糧食。
士孫瑞橫了裴茂一眼,欲言又止。
他知道了天子為什么在這個時候讓他代行太尉之職了。
裴茂的話說得很明白,普通百姓都跑了,籌糧無從談起。
但是那些有自保能力,沒有跑的大族、豪族有糧。不僅有糧,而且有很多糧。
因為他們可以趁機兼并無主的土地,同時吸納流民作為部曲。
向他們征集糧食,大概率可以解決問題。但他們的糧食不是白給的,必須有足夠的利益進行交換。
朝廷能夠拿來交換的,一是官,二是爵。
按理說,爵不可濫賞,官卻沒有這樣的問題,封幾個虛銜的官職很容易,也就是下道詔書的事。
天子的態度很明確,并不打算用封賞來解決問題。
士孫瑞也不贊同。
可是面對即將斷糧的現實,他不得不考慮一個問題:為什么從四世三公的袁紹到安邑的豪族衛氏,那么多的大族都與朝廷離心離德。
普通百姓是活不下去了才造反,他們又是為了什么?
別人過得怎么樣,他不清楚。袁家的生活有多奢侈,他卻是一清二楚。
是朝廷的錯,還是他們的錯?
“河內或許有糧。”裴茂提醒道。
“河內有糧,但是運輸不便。”士孫瑞一聲嘆息。“縱使張楊肯出力,肩挑背扛,又能運多少糧食。途中消耗占去了大半,就算讓河內所有人都來運糧,也支撐不了幾萬大軍的開銷。”
裴茂默然。
其實他知道解決辦法,但他都說不出口。
得知天子派裴潛協助楊奉去控制鹽池、鐵官,他就意識到天子想干什么,但他卻無法阻止。
這是天子對他們父子的一個考驗。
楊奉是黃巾舊部出身,他現在只忠于天子,對河東大族沒什么好感。天子讓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別說控制鹽池、鐵官,逼得急了,他甚至可能劫掠河東。
這種事又不是沒干過,只不過那時候的白波軍攻堅能力太弱,無法打破大族的塢堡而已。
如今的楊奉經過天子調教,戰力飚升,那些塢堡未必還能擋得住他。
在天子和河東大族之間,他只能選天子。
可是讓他建議士孫瑞也對河東大族下手,他也做不到,只能裝聾作啞。
他相信,士孫瑞和他一樣,不是想不到,而是做不出,至少無法說得理直氣壯。
兩人默契的顧左右而言他,心情都有些沉重。
過了好久,裴茂一聲長嘆。“郭圖害人不淺。”
士孫瑞冷笑一聲:“若衛氏如巨光一樣忠于朝廷,縱有十個郭圖,又能奈何?巨光此言,殊為不當,當深自反省。”
說完,他站了起來,甩甩袖子,揚長而去。
裴茂面紅耳赤,喏喏無言,心中一陣陣的不安。
他看得出,士孫瑞已經有了決斷,有人要為他們的選擇付出代價了。
很快,士孫瑞就以假太尉的身份,召集司徒趙溫、司空張喜商議河東事宜。在會上,他開門見山的提出兩條意見:
一是郭圖身為袁紹使者,對天子不敬,又煽動河東人叛亂。這是他個人的選擇,還是袁紹的指使,朝廷必須有所表示。司徒府當以公文詢問,命袁紹上表請罪,說明情況。
縱使這是郭圖的個人決定,袁紹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何況袁紹本人的屁股也不干凈。
二是以安邑衛氏為首的河東人藐視朝廷律法,拘禁三公,形同謀逆。太尉府當率兵平叛,對首惡嚴懲不怠,相關人員酌情處置。
面對態度強硬的士孫瑞,趙溫等人面面相覷,卻無言以對,只得表示同意,共同上書請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