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逼仄,他沒有自己的住處,只能住在城外的軍營里。
“父親何時來的?”
“晚餐前。”楊彪拈起一粒鹽豆,扔進嘴里,嚼得咯嘣響。“天子賜食了?”
楊修點點頭。想起天子那近乎寒酸的晚飯,他就想哭。
“不好吃?”楊彪斜眼看了過來。
楊修剛想點頭,看了一眼楊彪躍躍欲試的手,又生生咽了回去。
“天子都吃得,我自然也吃得。”
楊彪嗯了一聲,又拈起一粒豆。“說說你截留猗氏、解縣糧賦的事。”
楊修一聲嘆息。看到楊彪,他就知道不會有好事,肯定是來興師問罪的。
他隨楊定率部趕往猗氏、解縣,催討糧賦,得手之后,先把二十名教師的俸祿發了兩個月。
他這么做,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那些教師除了俸祿,沒有其他的收入。新年將至,就算天子有賞賜,到他們手里也非常有限。他們也不是一個人,每個人身后都有妻兒,等著他們的俸祿糊口。
為了保證他們的積極性,楊修只能擅作主張。
如果將這些錢糧交到大司農或者少府手中,統一發放,估計每人最多發半個月的,熬不到明年正月結束。
聽楊修說完,楊彪問了一句:“天子可曾問起?”
“臣還在路上就寫了請罪奏疏。天子制可,說下不為例,沒說其他的。”
楊彪眨眨了眼睛。“德祖,你說天子重教化,有何用意?”
楊修脫口而出。“還能有何用意,無非是聚人心,提振士氣。使所有的將士都受圣人之教,知榮辱,做一個真正的士。”
“真正的士?”楊彪微怔。“那些庶民?”
“父親,赤泉侯當初也只是一個騎士,并不高人一等。”
“啪!”
一聲脆響,楊修下意識地捂住了臉。
“再說一遍試試。”楊彪圓睜雙目,手臂高舉。“你這不孝子孫,就是這么說赤泉侯的?”
楊修莫名火起,一躍而起。
他今天真是倒霉透頂,接連被人訓斥、嘲諷,臨了還挨了一巴掌。
“再說十遍也一樣,赤泉侯就是騎士出身。《太史公書》里說得清楚,宗譜里也這么說,有何不可對人言?就連高皇帝起事之初也不過是一亭長而已,騎士有何丟人的?”
楊彪愣住了。
眼前這個急赤白臉的年輕人真是他的兒子嗎?
他從小最引以為豪的就是四世三公的高貴家世,怎么到了軍中幾個月,就如此直白的說出赤泉侯也不過是一騎士這樣的話來?
“你……你將赤泉侯與高皇帝相提并論,已屬大逆不道,居然還將他與那些普通士卒混為一談?”
楊修也愣住了,翻了半天白眼。“我……我有這么說嗎?”
楊彪暴怒。“難不成老子還當面誣陷你不成?”
見楊彪勢如下山之虎,又有撲過來的意思,楊修連忙搖手阻止。
“父親息怒,兒子可沒有這個意思。不過……”楊修愣了一下。“我也沒說錯啊。赤泉侯本來就是一騎士。高皇帝立天下,以庶民而公卿者比比皆是,身份不如赤泉侯者亦為數不少,怎么就……”
楊修突然靈光一閃,愣了片刻,一躍而起。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