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昭端坐著,久久沒動作,眼底到底還是閃過層層波瀾。
宋煜是真正的君子,從相識那一刻開始,無條件地幫著她,護著她。
這個世道,趨炎附勢,趨利避害,只有他,認真地踐行著娃娃親的承諾,竭盡全力要給她遮風避雨。
偶爾有那么一兩次,程昭也想過,若是嫁給宋煜,應當會有很好很好的一生。
不過昨夜里酒醉之后,她把宋煜當做了宋闌,那個親吻近在眼前的時候,她明白了,自己喜歡的,大約是宋闌吧。
一點兒都不體貼,一點兒都不溫柔,甚至只有兩三年光陰的宋闌。
明晰了自己的心意,她無法欺騙宋煜,更加無法欺騙自己。
是以,今早,她得知許雨菀戀慕宋煜,心頭竟難得輕快了一兩分。
宋煜值得更好的,她得早些放手,盡力感謝,盡力彌補。
為了許雨菀,為了自己,更為了宋煜。
快刀斬亂麻地說清楚。
她眼底晃過很多情緒,快得宋煜看不清,他朝她伸出手,試圖抓住什么,言語依舊溫柔:“程昭,你別多想,若是擔心宋家那邊的想法,我可以去解決,若是擔心旁的什么,我也可以去處理,無論什么原因,總能克服的。”
她避而不答,認真地分析利弊:“從前,我母親給了你們生活下去的銀子,又給了你父親上京科考的盤纏,作為交換,你與我定下婚約。”
“如今,時移世易,我借著這份婚約收回了程府的家業,婚約就此取消,兩家各不相欠,對你我都好,是不是?”她心虛著不敢抬眼。
“不是。”宋煜搖頭,“不是這樣的。”
他委屈得像是被人拋棄的物件,迷茫又無力。
這一場由娃娃親開始的感情,怎么會結束得這樣迅速又突然?
宋煜神情低落,他暢想過的未來,跟程昭的未來,難道就這樣不復存在了?
向來風光霽月的宋煜罕見這樣的神情,程昭覺得歉疚:“程府只有銀子還算多,你若是同意退婚,我會賠償萬兩銀子。”
這話一出,宋煜的心涼透。
不但退婚,還要拿錢打發。
他看得出,程昭是真誠的,可是這話依舊刺耳,不亞于剜心。
兩人間的氣氛越發凝重滯澀,今日是不宜再逛下去了,程昭吩咐道:“車夫,打道回府。”
馬車轉了個方向,宋煜忽而道:“程昭,今天這事我不同意,這事是白紙黑字寫好的,文書尚且在宋家保存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不得違背。”
他竟然這樣堅持,近乎強硬。
“違背的人是我,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擔,世人的罵名,宋家的損失,我會盡力補償。”
宋煜再也難以在馬車上待下去了,這個窄小的空間讓他感到喘不過來氣,更讓他疑惑。
他叫停了馬車,對著程昭道:“這件事畢竟不是小事,我們各自再好好考慮幾天吧,至少,等過了十五再說。”
說罷,他跳下了馬車。
馬車并不等他,咕嚕嚕走遠了。
宋煜站在原地,看著車篷下墜的流蘇一晃一晃,車內的人始終沒有探出頭來看他一眼。
他不打算放棄,他要自己找出原因,究竟是什么,讓程昭一夜之間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