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維聽聞此言,心中立時放下一塊大石。和她一起暗暗松了口氣的,是劉平。
三人相處也有一個多月了,他天天過得提心吊膽,夢里都怕自己忘記呼吸。賽維和勝伊昨天都說他的頭發太短,一個多月了,怎么就不長呢?
他無話可答,并且知道再過一個月,頭發的長度也還是不會有變化。頭發的長短當然只是極小的事,不過他的異常也就體現在小處,時間長了,總要露出馬腳。
頭發的公案告一段落,賽維自去梳洗打扮,然后也不帶人,自己挎著只锃亮飽滿的漆皮包一皮乘車出門,直到天黑方歸,漆皮包一皮被她夾在腋下,竟然是快要脹開的光景。
當著勝伊和劉平的面,她把門窗都關嚴了,然后打開皮包一皮,從里面一扎一扎的取出美鈔。美鈔全都嶄新整齊,她故意要讓劉平看清,表示自己雖然沒有十分的姿色,卻有十分的資產,就算瞧在鈔票的面子上,你也不能不高看我一眼。
勝伊傻了眼:“姐,你從哪里換來的?現在北京城里還有美鈔?”
賽維一挑眉毛:“你沒朋友,我也沒朋友嗎?蘇太太在牌桌上賭瘋了,把戰前積攢的美鈔當金子賣,我就買了。日美不管怎么打,美國至多是不贏,總不會亡國。我告訴你,在大后方,美鈔比金子還值錢呢!”
話音落下,她得意的瞄了劉平一眼。劉平坐在不遠處的一把椅子上,胳膊肘支了桌面,正在托著下巴旁觀微笑,也不問她,也不夸她。她等了良久,看他始終是個啞巴,就忍無可忍的向他問道:“怎么樣?我還算有點辦法門路吧?”
劉平點了點頭,笑容雖然是至真至誠,不過總像是隔著距離,有點事不關己的意思,見了美鈔,眼睛也不放光。
賽維不禁有點失望,心想難道我有錢也不能打動你嗎?況且我不只是有錢,論知識我是中學畢業,論年紀我是十七八歲,論相貌我也不丑陋,你為什么不像勝伊一樣湊到我身邊來呢?
思及至此,她又重重的看了劉平一眼。不知怎的,心中一陣沮喪氣苦,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簡直將要落下眼淚。而劉平一直是倚著桌邊穩坐,忽然見賽維變了神情,便一轉身面對了她。兩只胳膊肘架在膝蓋上,他俯身探向了她,沒說話,只用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她,是個探究而又關切的姿態。
但是賽維無話可說,只勉強一笑,隨口找了話道:“我也去剪了頭發。”
她的確是在理發店剪掉了焦黃的發梢,把頭發收拾得烏黑柔順。女為悅己者容,可是她也不知道劉平能否看出自己的心意。
“你可別一逼一急了我。”她低下頭,望著美鈔想道:“一逼一急了我,我可什么都敢說,什么都敢做!有錢的男子可以三妻四妾,我的實力,并不比男子差什么。我只要你一個,你不同意也不行!”
賽維很細致的收好了美鈔,正要起身玩笑幾句,不料劉平忽然輕聲說道:“我想再去花園看一看。”
賽維登時瞪了眼睛:“去花園?多么危險,不要去了!”
劉平起身笑道:“我一個人去,你們在家等我。真有危險,我不會逃嗎?”
然后他就開始預備換身粗糙衣裳出門。賽維左攔攔不住,右攔也攔不住,想要跟著他去,他又堅決不許。而在賽維氣得青筋迸出之時,他自顧自的真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