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暉被問得一愣,想了一想答道“我曾是這沅溪鎮的人,今日特地回來看看。”
此言一出,身側的遲深卻是眼神微訝,朝暉與他年歲相當,聽說是在年幼之際,便被掌門仙人帶回了門中,故他拜入恩師座下時,對方就已經是掌門親傳了,至于從何處來,門中還真無多少人知道這事。
她并無理由對這幾個小童撒謊,何況其本身也是頗為直率的性情,遲深一想,便就知道這出身沅溪鎮的事情應當是真事了。
聽朝暉說自己是鎮上的人,幾個小童的臉上也是表露出幾分懷疑。這個年紀的孩子一向喜怒形于色,當中那膽大的思索一番后,便對身邊朋友道“那她就和五爺一樣,是在外邊學了仙術后回來的。”
扎著雙丫髻的小女孩聽了此事,便眨動眼睛天真問道“姐姐,那你會什么仙術,你能像五爺一樣,吹一口氣就讓種子發芽嗎”
得坤殿匯聚萬法,像這樣催生草芽的小小法術,甚至都不夠格被納入殿藏。朝暉微微一笑,俯下身來想要回答女孩,可就在這時,其身后已是傳來了陣陣吆喝之聲,叫這群小童腳下一急,就開始往鎮上跑去。
此刻夕陽垂落,父母也在呼喚著兒女歸家,朝暉直起身來,與矮墻處叉著腰的婦人對視個正著,先前梳著雙丫髻的女孩,現在正撲在母親懷中大肆撒嬌,而婦人卻瞪大雙眼,滿心訝異地問道“兩位仙師這是從哪里來”
以大人的眼力,自能看出朝暉二人絕非凡俗百姓,后又得知對方乃是沅溪鎮之人,這婦人便更加驚訝,連忙道“我這就帶兩位去見五爺”
她口中的五爺從鎮上大姓,名喚作李闡,因只是個筑基修士,所以到了今朝已是老態難掩。
李闡年少時頗為擅長算學,便到了城中一家富戶手下做賬房先生,富戶家中有藥材生意,平日里便與一些修士府中奴仆有所往來,這些奴仆在修道人面前畢恭畢敬,可到了普通百姓跟前,那就是十分趾高氣揚了。李闡見多了這些,心中便開始有了修道的念頭。
要說附近最大的宗門是哪處,恐是不會有除了昭衍之外的第二個答案。李闡思慕仙家道法,待下定決心后,便收拾包袱到了問仙谷中求取仙緣。好在他確有靈根在身,只是資質實在平凡,修得數十年去,也不過勉強筑基,而想要成為內門弟子,便就希望渺茫了。
從年少時的心懷壯志,到多年未見寸進的心灰意冷,李闡終于認清,自己的確不是那等氣運加身的人物,故在耄耋之年,他又回到了沅溪鎮中,以自身所學術法照拂鎮上百姓,今已成為這沅溪鎮上德隆望尊之輩。
他一見兩人,便豁然從座上站起身來,行了個恭敬的大禮道“小的李闡,見過兩位前輩。”
問仙谷內的修士,雖自稱一句昭衍外門弟子,可實際上卻并未得到過宗門承認,更不像正式弟子那般,能夠名留玉牒符書,在九渡殿點一盞長生魂燈。是以李闡也不敢妄稱昭衍弟子,平日里只以散修身份示于外人。
因是偷跑出來,朝暉與遲深便早早摘了表示身份的命符,她喚李闡起身,卻是暗含幾分急切地問道“老人家在這沅溪鎮內待多久了”
“也算不了多久,到今載正好是六十年歲月罷了。”李闡見兩人身上氣勢渾厚如淵岳,便也不敢妄自拿大,只放低了姿態謙卑道。
朝暉聞言一喜,上前半步道“四十多年前,鎮上可是有戶人家生了女兒不久,便被帶走了修道的”
她如今已是分玄修為,壽數也過了四十,好在李闡在沅溪鎮上待了多年,按修士的記憶來說,此等特殊之事便應當不會忘記才是。
果不其然,李闡聽了此話后先是目露怔然,他上下將朝暉打量一番,旋即便展顏道“原來前輩就是當初”
李闡驟然一頓,似是意識到了自己失言,便緩了語氣道“且不過數十年過去,前輩便有了今日之成就,當真是天資過人,遠勝吾輩。”
一聽李闡果然知道她的身世,朝暉也便追問道“那你可知這戶人家姓甚名誰,現在可還在這沅溪鎮上”
“師叔”遲深面色陡然一變,輕輕拉過了朝暉的袖擺,道,“今日出來得夠久了,我等還是先回去吧,切莫惹得長輩們不快。”
他一向嬉皮笑臉,甚少露出這樣凝重認真的神情來,只是朝暉并不知道,為何遲深突然要她回轉宗門,且她心中還有疑惑未解,似乎總有個念頭驅使她將事情刨根問底弄個明白,故對遲深之言,她也只是皺了眉頭,顯然不欲答應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