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宛嘉是自己醒的。
她睜開了眼,覺得自己的頭痛得好像快要裂開成兩半,眼前蔚藍的天空,耳邊潺潺的流水聲,都像是夢境一樣,模糊,一點也不真實。
她撐起身子來,干嘔了兩聲,渾濁的東西從嘴里頭吐了出來,她登時覺得自己好受了不少。
她怔怔地看著天空,一直沒有說話。
突然,她的手好像被扯了一下。
她扭頭,看到了眉頭緊鎖的葉舒仁。
少年緊緊閉著雙眼,嘴里不停喃喃著什么,修長的手指節泛白,正無意識地亂抓,正好碰到了她的手,于是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拉著。
好似陷入了什么夢魘。
湯宛嘉強忍著頭腦、身體的無力感,去拍了拍少年的臉。
“昭榮兄,醒醒。”她咳了兩聲,說話的聲音沙啞無比。
葉舒仁看起來沒什么反應,只是抓著她的手力氣加大了一點。
湯宛嘉嘆了口氣,手上也用了力,繼續去拍葉舒仁的臉,開始碎碎念:“葉昭榮,葉昭榮,葉昭榮,你再不醒,本小姐就要吻你了。葉昭榮,葉昭榮,葉昭榮,你再不醒,本小姐就要吻你了……”
如此這般,循環往復。
人的心底最深處,應當都是不喜愛聽人嘮叨的,是以即便是處于昏迷狀態,葉舒仁也本能地給出了抗拒的反應。
湯宛嘉清楚地看見少年的耳朵動了動。
毫無疑問,她現在十分難受,但她一定得叫醒葉舒仁。
于是她一遍一遍地在一旁念叨,強撐著軟綿綿的身子,伸手去一遍一遍地拍葉舒仁的臉。
功夫不負有心人,約摸過了半刻鐘,葉舒仁的臉抽動了一下,眼睛緩緩就睜開了。
那是一種極淺,類似于琥珀的顏色,在陽光照耀之下,顯得格外晶瑩剔透。
湯宛嘉看了一眼,沒由來地在心里感嘆——真好看啊。
“快起來。”湯宛嘉皺著眉,拉著葉舒仁的手,想要把他扯起來。
可以八歲女童的力氣又怎么可能拉得動已是少年的葉舒仁呢?更別說湯宛嘉此時虛弱,葉舒仁的衣衫濕了水,重了不知有多少倍。
葉舒仁神色愣愣的,片刻之后,便露出了難受的神色,頭一偏,嘩啦啦地吐了。
“你怎么樣了?”湯宛嘉比葉舒仁醒得早,此時已經稍微緩過來了些,她搖搖晃晃地起了身。
葉舒仁道:“有點難受。”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虛弱。
湯宛嘉四處張望,發現離他們不遠處便是潺潺的河水,另一頭,則是郁郁蔥蔥的樹木,從中還冒出幾處遙遙的屋帽,瞧起來應是民居。
她回過頭,想拉葉舒仁起來,可葉舒仁重重的,身子無力,好像粘在了那凹凹凸凸的大石頭上一般,沒有動彈分毫。
葉舒仁咬唇,用手使勁把他壓在身下的衣衫撕開,虛弱道:“勾在石頭上了,現在再試試看。”
湯宛嘉聞言,察覺出一絲不對勁來,卻還是聽了葉舒仁的話,奮力去拉他。
這回,少年果然被拉起了。
只是少年的臉色,蒼白得實在不像話。
“你是不是受傷了?”湯宛嘉皺著眉頭,認真詢問。
葉舒仁露出個慘白的笑容,點點頭承認了。
他挪開扶在腰后的手,上面一片猩紅。
湯宛嘉一時無言。
突然間,一些婦女的聲音傳進了耳朵里,由遠到近。湯宛嘉扭頭,看見了三三兩兩的婦人正朝河邊走來,手上捧著浣衣的木盆,里頭的衣物高高堆起。
瞧著婦人們就要往河的另一端走去,湯宛嘉不免有些著急了。
她回頭對葉舒仁道:“你站在這里不要亂動,小心傷口。”便頭也不回地往那些婦人的方向奔去。
邊跑,她還努力地跳起來揮手大喊。
葉舒仁扶著腰,因為疼痛,不受控制地俯著身子,瞧著那么個矮矮的身影,明明也十分虛弱無力,卻努力地在前面蹦跶,心里莫名有些暖暖的。
湯宛嘉確實已經沒太多力氣的,她的嗓子早就啞了,呼喊時都是破著音的,努力又跑又跳的,終于吸引了那堆婦人中其中幾個的注意力。
她奮力地招著手,大聲道:“來人啊——救救我們——”
那些婦人齊刷刷地瞧著她,定在地上好一會兒不動,又湊成幾個竊竊私語,最終,那么多個浣衣的婦人,只有兩人疾步朝湯宛嘉走來。
“小女娃,這是怎么了?”一個圓臉蛋的年輕婦人關切地俯身,替湯宛嘉擦干凈面上的水珠。
另一個個子高高,身材瘦削的婦人則語氣心疼地道:“怎么衣衫都濕了,哎呀,還破了洞!”
湯宛嘉微微側了側腦袋,瞧見她背后衣領處豁然一個大大的口子,露出了她白白凈凈的后肩。
她回憶起自己為何會掉進青知河,就是因為葉舒仁突然跑來揪她的衣領。而現如今她背上這個大口子,也極有可能是葉舒仁扯的!
她強忍心中怒火,指了指不遠處彎著身子的葉舒仁,解釋道:“我和兄長不小心落河,如今他受了傷,在那兒呢。”
兩個婦人一聽有人受傷,面上面著急起來。她們齊齊放下了水上的浣衣盆,牽著湯宛嘉,跑去葉舒仁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