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道士聽罷,正待應下,景云觀觀主施孝仁卻搶先道:“王宮使學富五車、識通三教,原是我修道之人的楷模!便有什么明諭,我等皆欲洗耳恭聽。”眾道士聽他言語諂媚,不禁紛紛皺眉,但做客在此,也都免不了違心附和幾句。
王宮使笑意略濃,卻是謙道:“孝仁道友謬贊!我本于仕途無太多心德,儒學詩文一流,實是一般。早年隨家兄學禪,奈何凡心熾熱、六根不凈,卻只在釋門之外徘徊。近十余年來,盛朝叛亂最終平定,其間殫精竭慮、全力施為的,卻多是道門兄弟!由此深感國運要興,根本還是要落在眾位道友身上。”
這時龍興觀觀主林云波也笑道:“我盛朝以道統立天下,圣人皆又是道祖之后,百余年來常施無為教化、與民休息,方有物阜民豐、四方來朝的盛景。便是贊一句‘國教’,也是當仁不讓!”
王宮使聽他言語稍過、面色微動,卻按捺下來,復又笑道:“此言也是正理。方今圣人躬親劬勞、恤民而善為,盛朝天下已由亂轉興。但每每想起薊州賊兵禍亂神都的情形,卻總忍不住哀痛嘆息,那許多無辜枉死的黎民,便是再見不到此刻的朗朗乾坤了。”
眾道人忽聽他如此說道,多半卻已面色赧然。當時賊兵攻陷洛陽,他們中的大多數,其實是俯首稱臣了的。若非委曲求全,也很難將道觀并眾道士保全至今。
自然也有風骨硬朗如景龍宮的,卻是盡數遭屠,又有誰還記得他們的不屈氣節?但投降便是投降,也絕不是什么光彩之事,這時被王宮使提及,猶如揭開了舊瘡疤,疼痛之余,便只剩下羞惱。
王宮使見眾人不語,意味深長地笑笑:“鄙人哀婉之余,卻獨對一位道兄欽佩至極!世人皆知,我太微宮早先,實是脫胎于邙山翠云峰上清觀,那處山形水勢便是洛陽城龍脈之首,果真是鐘靈毓秀、英杰輩出!薊州亂賊鳩占鵲巢,在洛陽城、在整個河南道猖狂日久之時,唯有上清觀公孫玄同道兄,舍命聯絡四方團練鄉勇,千里馳援河南、河東、河北三道戰事,為我盛朝平息叛亂,實是做出了常人難及的功勛!當時鄙人隨李光弼元帥死守太原府,戰況慘烈非常,若非……”
王宮使說到往昔,卻也動了真情,眼角微有晶瑩之意,被他順手彈過。而在場大多數道士,卻已將目光投注在公孫真人及他身后弟子身上,眼神復雜,有敬佩、有尷尬、有不解……更多的卻是嫉恨。
待王宮使唏噓回憶了一番,才意識到自己失態,忙道:“鄙人有些著相,讓各位道友見笑!既是論道,眾位道友不妨各抒己見,縱有爭論、也是就經論道,必不會傷及和氣。另外也好讓身后的弟子們,于這難得一聚的機緣中,穎悟到更精深的道理來。”
道沖觀觀主展不休那三角眼一亮,嘴角浮現出奇怪的笑意:“久聞上清觀‘翠云道功’十分厲害,今日上午還有幸與眾弟子得見一鱗半爪,實在艷羨追慕不已!此時月華如霜、秋氣清爽,貧道有意向公孫道兄討教一二,不知道兄肯不肯賞臉?”
眾道士表情各異,卻多是些幸災樂禍的意味,便知好戲即將開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