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引氣過穴,足足過了一個時辰,楊朝夕才睜開眼睛,看到公孫真人慈祥的面龐上,已經滿是細密的汗珠,不禁眼眶微紅,微不可聞地喊了一聲:“觀主……”
公孫真人見他醒了,也才松了口氣。又取來溫水讓他服下,才拉開蠶絲被褥、將他蓋好,看著他重新睡去才罷。忙完這些事情,便也感覺到客房外那道站著身影,深吸一口氣,才道:“進來吧!”
鋪排著云雷紋格柵的房門,“吱——”地一聲被推開了。一道瘦削高挑的身影,撐著玄青雙色袍服,款款向這邊移過來,每一步踩下、都仿佛踏在了心跳的節點上。
公孫真人面色微怔,回憶便如潮翻涌、傾覆在從容的礁石之上,一時間萬語千言、都哽在了喉嚨……兩人只是那般對望,燈燭虛弱的光、卻已打起精神來,把對方的輪廓,照得真切。前塵凋落,此情如幻,一眼萬年。
“玄同哥,你終于肯來見我了……”這道身影輕道,聲音中既有掩飾不住的暮氣、更有一往而深的情愫。
世間大多數的分開,不過是人各有志的轉身,各尋各自的旅途;卻仍有少許的分開,是情非得已的訣別,再見面時,已如隔世。
“春溪妹子,如今咱們卻也都垂垂老矣。許多舊事,也未曾想、這許多年后,終會變得通徹。正邪、善惡、喜樂、仇怨、執念、偏見……原本我以為自己珍視的、放不下的,回頭看看,也都可以一笑置之了。”
公孫真人目光澄澈,面容含笑。在那叫春溪的老嫗眼中,卻迅速化為意氣風發的少年人模樣,歲月易逝,容顏始終未改。
“玄同哥,若當年沒有……沒有那許多事情……你在道尊面前同我說過的誓言……此時我們,該是另一番光景了……后來你脫了族籍游俠四方,我便偷跑出來到處尋你……再后來,聽說你出家做了道士,我便也剪了頭發、在這麟跡觀做了道姑……我總是在循著你的喜好,卻始終沒跟上你的腳步……”春溪說到這里,淚流如箸,但卻沒有停下的意思,“如今你已徹悟,我卻……還是不能放下這些舊時的念想……你看,便是修道一途,我也遠不及你。”
“修道也是修心。近年來乾坤動蕩、生民倒懸,我不得已攪入其中,也才漸漸明白。然而從前種種,卻不敢忘!只是看得通透以后,卻不須像從前那樣,總要避開你罷了……愚兄終究學不會‘太上忘情’……”
公孫真人語氣平和,一片坦誠。自己心中卻早已明白,避而不見卻心有惦念,反不如光明磊落地、去消解掉曾經種下的因果,于人于己,便少了許多虧欠。
“妹子明白……誓言立下,執念便生,束人束己,難成自在!既已身歸道門,便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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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燈黃卷、不輟晝夜,春暖誦之,秋寒持之……縱使旦暮相接、四季輪換,也一般無二。”
春溪道長將眼淚拂去,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來。心卻卸下了防御,在少年的誓言中淪陷:
蓮有并蒂,鵝有交頸。
春溪玄同,許心許命。
識佳人兮秋苑,擇良伴兮春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