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悶多年,此時仿佛找到了傾訴之人,話匣一開,便再收不住,
“……前幾次過來,我只是遠遠看一看她,便心滿意足。可是有一回,被她發現了……我知自己所作所為、荒謬絕倫,便不敢再去叨擾。可是思前想后、又是幾年,還是受不住心中煎熬,便來尋她。卻不料她的反應更加決然……”
關大石長嘆一聲:“情之一字,為禍不小!江湖上有傳言那安祿山反叛,便是因為對太真妃有一番不倫之情。所以在大節大義上,能將兒女私情拋擲一旁,才是真英杰、真豪俠!”
洛長卿面色微慚,但很快又抬起頭來:“我對秋娘拳拳之意,天地可鑒!卻也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奈何兵禍突起、陰錯陽差,竟將這段緣分生生錯過……每念及此,便免不了夜半驚夢、炎夏生寒,心神渙散無主,不知自己該如何才好……”
關大石沉默半晌,才想到一個法子:“我雖是莊中里正,卻不大會勸解人。此時倒想起一個人,或許能幫賢弟你開解這道執念。”
洛長卿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雙膝一屈、
(本章未完,請翻頁)
便要跪倒:“大石兄!愚弟先謝你開導之恩。不知這人是誰?何時便能見到?”
關大石連忙攔下,指了指西面山坡:“那半山之上,有一處草廬。草廬里住著位胡僧、法號慧朗,平日以化緣為生,與莊里鄉民多有往來。有些鄉民信佛,都說這僧人佛法高深,最會開解憂愁、化解苦厄。賢弟不妨過去一試。”
洛長卿面色愁苦、猶豫半晌,才拱手道:“大石兄一番好意,不論如何、我也會去拜訪一次。總好過自己心中郁郁沉沉、不得歸處。”
關大石笑笑,拍了拍他肩膀:“秋娘妹子那邊,近來還是莫再去觸她的霉頭。俺那處茅舍略大些、兒女多不長住,賢弟若不嫌棄,便可過來歇腳暢談。近來愚兄往洛陽城跑動較多,難免遇到不太懂的規矩,還要向賢弟求教。”
洛長卿忙拱手稱謝:“那便叨擾大石兄了!”兩人又聊了些洛陽城的逸聞趣事,洛長卿也暫且按下回去的想法,靜靜在關大石茅舍中住下。
話分兩頭。陸秋娘將柴門“砰”地關上,心中全是憂憤與煩亂:天公作弄,令得自己遭遇兵禍、青春喪夫,偏又留下骨血。如今好不容易將獨子養大,卻因突然的變故、音信全無!自己每天忙碌愁苦,仿佛都沒了意義。這個當口,故人又一意孤行找上門來……
她頹然坐在木桌前,粗繒衫子的廣袖間,雙手正微微顫抖。無意間摸到暗囊中的珠串,便取了出來、雙手開始捻撥,口中誦起模糊的經文。心中翻涌的波瀾,也在這低沉的誦經聲里,逐漸平息下來。
過得許久,小窗外的天光似乎也暗了下來,不知是要下雨,還是天色已暮。
柴門“吱呀”聲響,一道清瘦身影、穿著不合身的常服,閃了進來:“娘!夕兒回來了。”
陸秋娘手中念珠陡然停下,思緒卻像沒緩過神來。半晌才慢慢抬起頭,看著此時眼前、無比親切的臉,如夢囈般絮叨著:
“回來了……夕兒回來了……好……!我的夕兒,你到底跑哪去了?娘白天晚上地想這件事……怕你出什么事情,也怕你……自己想不開……為娘便再也見不到你了……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