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朝夕目不斜視、裝作沒看見,繼續向前走著。卻見前方圍了十幾人,有民夫、有官吏、也有不良衛,似乎發生了什么事情。楊朝夕忙加快腳步,湊了上去。
待擠進人圈,才看到一具渾身濕透的尸體,尸體褐衣麻袍、面色發青,腳上草履已經破舊。旁邊七嘴八舌的議論,很快將事情還愿出一個大概:
這民夫下水清淤多時、已經用脫了力氣,恰巧雙腿被泥沙陷住,一時未能掙扎出來,旁人又施救不及,最終溺亡。
旁邊還有個衣著相仿的民夫,一面哭嚎著“二叔”、一面將雙手交疊,在尸體胸腹間用力按壓,想要將“二叔”性命從陰司拽回來。然而忙碌半天,雖有污水從尸體口中涌出,“二叔”卻最終未能醒轉過來。
滿頭汗水的民夫才終于認清了事實,悔不當初地、伏在“二叔”身上痛哭起來。
圍著的民夫看著這一幕,無不扼腕嘆息。有的也跟著抹起了眼淚,想必亦有親人、命喪在這河渠疏浚的差使中。
人群中的兩名不良衛,倒也罕見地沒有上去呵斥制止,只是護在一名中年人身側,防止民夫嘩變、沖撞了這人。
這中年人青色襕袍、耳長面闊,一看便是公門中人。楊朝夕待要打聽中年人身份,卻見他湊了上去,面色沉痛道:“這位小哥!生死有命,還請節哀。為今之計,該早些入殮發喪才是!尊親為盛朝漕運而死,也是死得其所!我必稟明上官,多請撫恤銀錢、以慰亡靈。”
那民夫哭聲才稍稍止歇,只是不住俯身行禮:“小民謝孟渠長……俺只求您撥一架輪車,好叫、好叫小民將二叔尸身送回去……”
孟渠長頷首,召來不良衛,簡單吩咐了幾句,那不良衛便快步離去。很快便又折返回來,手里拉著一架獨輪車,交到那民夫手中。
民夫哀聲未止,又是道謝、又是央求周邊民夫。眾人便七手八腳地、幫他將尸身抬上車,看著他漸漸遠去才罷。
楊朝夕默不作聲、看完整件事情,只覺小民命賤如螻蟻。活脫脫一條人命,說沒便沒了。然而在官吏眼里,不過是說幾句好話、多出一點銀錢便可平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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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這位孟渠長,對民夫溺亡之事的處理,可謂駕輕就熟、恰到好處,還能照顧到民夫喪親之痛,已經算是能力不錯的小吏。
只是他許諾多請的撫恤銀錢、能不能實現,便要另當別論了。楊朝夕此時,也只能持觀望態度。
倒是一圈人中,夾雜著幾個熟面孔,令楊朝夕不禁心頭一動。知道后續探查,算是摸到了些有用的頭緒,只要再稍稍用心,定能挖出一塊真相來。
譬如那孟渠長身邊的兩個不良衛,便是與他有些瓜葛之人。幾日前在擇善坊伏擊虎妖等兇徒前,弘道觀淳宗子尚思佐,便親自給他指認了這兩人。正是五年前在洛水邊窨井外的茅舍中,負責看守他的石崖子申景賓、木崖子邵庚賢。
那時楊朝夕被擄走囚禁,龍興觀的道士輪換負責看押他。被尚思佐、方七斗、卓松燾等人救出時,這兩位道友恰好在場,便承受了不少怒火和皮肉之苦。后來不知為何,兩人雙雙從龍興觀脫出、當起了不良衛,一直在武侯張松岳麾下當差。卻沒想到,又被派往了這里,負責河道疏浚的監工與衛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