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不是五人嗎?五福生?”
歐小娥問道。
“五福生現在是五個人沒錯,但他們本是六兄弟。你眼前的五人,是老二到老六。”
鹿明明說道。
“老大呢?沒來嗎?”
酒三半說著兀自揭開了酒壇封泥,頓時芳香撲鼻,令他口舌大動。
“他們六兄弟,生于一個棋道世家。眾所周知,這棋道是文道的一個主流分支,而他們的父親也可算得上是國手水平了。只是時運不濟,終生無緣問鼎……總是輸在劫上半子。后來成了家,退隱田園,過起了凡俗日子。”
“那他的兒子們再入棋道卻是為了給父親了卻一樁心愿?”
劉睿影打斷了他的話問道。
這“五福生”身上的衣服明顯就是棋中黑白子的配色,自是一目了然。
“他退隱之后和妻子先后養育了六個孩子,但是因為自己心中的陰影,卻是禁止孩子們再去觸碰和棋有關的任何事物,哪怕是會產生聯想的都不行。家中不許有黑白色,甚至連孩童都會玩耍的彈子也不能觸碰。”
鹿明明說到這里時,深深地嘆了口氣。
劉睿影能聽出這其中的無奈與悲哀。
不知是誰曾說過人定勝天。
但事實上這天哪怕只打個噴嚏,都不知會讓多少人殞命于須彌之間。
雖說凡事皆留有一線生機,可古往今來能抓住的卻是又有幾人?
鹿明明貴為七品黃羅月,文道七圣手之一,想當年定也是萬千榮耀加身,慷慨激昂的絕倫之輩。
再看看如今,蓬頭垢面,粗布爛衫。
長年打鐵之下卻是一雙眼總是被熏得通紅,挺拔健壯的脊背也略微有些彎曲。
雖說物質與外貌并不能說明什么,尤其是很多自命清高不凡的讀書人往往還求之不得這般山野感十足的閑云生活。
仿佛都覺得這握筆捧卷的手,若是不沾沾泥土的腥氣,他就會有點虧欠似的。
但是,鹿明明起碼會打鐵,而且還打的很好。
很多人只是東施效顰般的一窩蜂撲上去做做這,干干那。
去種地的,草比豆苗長得還高,最后餓死。
要栽樹的,看著滿園的果子卻一個都夠不著,最后也餓死。
更有情趣的,卻是只種了花。
不過最后若是能口含花瓣,死于一陣香風之下,倒也算得上是風流儒雅,卻是要比前面兩人都更顯格調。
活著比,死了也比。
何處才是個盡頭?
怕是連狄樓主都說不清……畢竟他自己不也和南邊兒通今閣中的那位明里暗里的較勁不知多少年多少次了!
什么文無第一?
說著話的人便是這文道的千古第一罪人。
一看就是自己想當第一卻沒當上,于是就擺出這么一副看似公允的嘴臉……那可不就是讓后代學文之人互相掐架,不死不休?
當了第一的甭管他心頭是多驕傲,都得哈著腰裝出一副虛幻若谷的樣子。
沒當第一的在下面看著,也不見得有多崇拜多尊重,吐口唾沫道一句:“文無第一,神氣什么?”便瞬間把他人嘔心瀝血的佳作一棒子打死。
這般繞來繞去,雖是個死循環,但說到底還是比棋道要溫和得多。畢竟是雙方的面子都保住了,誰也不至于太過于難堪。
“所以后來,他便讓自己的六個兒子全都去學了文。每日之乎者也的搖頭晃腦,看著倒也是別有一般滋味。但這啟蒙興趣倒是能培養不假,可是骨子里的血脈他卻是無論如何更改不了的……終于一日,六個兒子下了學后卻是遲了小半個時辰方才歸家。被父親一頓訊問之后,還是從口袋里掏出了幾枚黑白子……”
鹿明明接著說道。
他也打包好了自己的東西,卻是往肩上一抗,徒步跟在劉睿影等人的馬旁。
那“五福生”看到四人已然動身,當即也重新上馬,竟是頭也不回的在前面走著。
他們本就看不起劉睿影,對歐家也不會放在心上。
和鹿明明雖然有舊,但除了冷嘲熱諷以外,卻也是分道揚鑣久矣……無甚交心可談。
“這老父親一看,千防萬防,卻也沒法兒誅心啊……覺得這就是天命使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畢生所學傾囊傳授。沒想到這六個兒子在棋道上的天分卻是要高于他甚多。沒幾年,六人均已躋身棋道巔峰行列。”
鹿明明說道這里時便停了下來,看了看前面的黑白五人眾,壓低了語調,很是深沉的說道:
“我不知道后來究竟出了什么事……但從那以后他們的大哥就再也沒有出現過。而且自那往后的對弈中,這五人不論猜先的結果如何,卻都是一定要要執白子,而且是只用自己的白子……”
鹿明明說完也是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