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能算作是半個讀書人。
張學究離開塾院的那天,外面下了一場大雪。
那位本家堂叔一手拿戒尺,一手托著剛撿回來的張學究扔掉的硯臺,在后面深一腳淺一腳的追出去了五里地。
畢竟是上了年紀,腿腳沒有那么靈便,怎么能追的上跑的跟兔子似的張學究?
本家堂叔氣喘吁吁的看著前方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直到變成了個黑點這后,就一頭栽倒在了雪里。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才被家人尋到,救了回去。
張學究擔心回家挨罵挨揍。
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去了朋友家,晝伏夜出的躲了三五日。
待他返回時,路過那位本家堂叔的宅邸錢,看到的卻是一片縞素……
這位本家堂叔本就身子骨弱,又是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
天寒地凍的,在雪上昏迷了好幾個時辰,回到家后便一病不起……
連隔日午夜都沒能熬過,就走了。
昨天剛剛過萬頭七,今天是出殯的日子。
張學究呆呆的站在門口,朝里望著。
有些人泣不成聲,有些人對他怒目而視。
畢竟他的這位本家堂叔,是附近最方正,質樸,博學的人。
就連那些富戶也在街上遇見了他,也會下馬駐轎,拱手對其道一句:“先生安好?”。
沒曾想,卻是在今年冬天,為了追趕個不成器的學生,而把自己的命搭了進去。
張學究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爹娘。
他父親只是平靜的看了他一眼,隨即就收回了目光。
站在最靠門口處的,是那位擺攤代寫書信的老先生。
老先生凝視著張學究半晌,一言不發。
最終只是重重的嘆了口氣。
眼里滿滿的都是恨鐵不成鋼。
張學究忽然想起了那日在市肆上時,他母親對他說的話。
此刻的張學究和母親的心境怕是一模一樣。
雖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但壞了規矩,就是錯了。
于是乎,張學究也不敢走近門去,只得怯生生的站在門口旁的駐馬石后面。
低著頭,背過身,雙手堵著耳朵。
這樣就看不到來往人群厭惡的目光,聽不見他們咒罵的言語。
下葬之后,賓客散去。
夜深人靜之時,張學究趁著悄悄留了進去,一口氣跑到了本家堂叔的靈位前,一連磕了九十九個響頭。
就在他要磕第一百個時,額頭忽然被一只手扶住。
抬眼一看,卻是父親。
張學究的父親沒有言語,而是在他身旁也跪了下來,重重的磕了三個。
起身后,從袖筒里拿出一把扇子遞給張學究。
“這是先生的遺物。臨走親吩咐一定要給你。”
他父親說道。
張學究心頭納悶,不知為何要給自己一把扇子。
若是想他繼續讀書,難道不該是送寫筆墨紙硯之物?
父親看張學究接過之后就離開了。
張學究擺弄著扇子,也朝著門口走去。
這是一面白扇,。
上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有。
連續磕了九十九個響頭,雖然是在冬天,張學究卻也覺得渾身上下燥熱難耐。
恰好手中有扇子,便打開扇起風來。
萬幸這會讓夜深人靜,無人看到。
不然大冬天的在外面扇扇子,難免不被人說成是發瘋。
頭頂本來是云遮了月。
冬日時節,本就陰多晴少。
沒想到張學究扇著扇著,天幕上的密布的積云卻是也緩緩散開了一個口子。
月光傾斜而下,先是照在了他手中的扇面上。
上上下翻飛的扇子,驟然變得明亮起來,煽動之間,灑下了片片清輝。
張學究被這晃眼的亮光刺了眼睛。
卻是突然看到這扇面正反各有一幅圖畫。
正面是三根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