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傅云舟,劉省旗里面請!”
此人說道。
隨即取下了門上的一盞燈籠,用火石“呼”的一下點亮,轉身走在前面引路,劉睿影跟著其余二人朝里走去。
別看這門口亮堂,里面卻是連著一條漆黑幽深走廊。靜的讓人心慌,只能聽見四人“噠噠噠”的腳步聲。
穿過這條走廊,出現在劉睿影面前的竟然是一座十分遼闊的花園。按理說這花園著實不該用“遼闊”兩字形容,不過這卻是他腦海中的第一反應。
世人都覺得這詔獄應當是個深不見底的寒潭,誰又能想到竟然有如此的風姿雅致?劉睿影站定腳步,四下里打量了一番,看到院子里里樹影搖曳,圍墻邊溜墻根兒處種了一圈說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看那花朵的形狀,猶如一輪秋后的明月,相比起真正的月色多了幾分生氣。
劉睿影跟著傅云舟繞過了幾叢低矮的灌木,走在沒有路的草地上,不多時,一座五層樓的房子便出現在眼前,上上下下燈火通明,不是白日里陽光的作用,而是內里點燃的燈盞。不過劉睿影還從未見過如此明亮的燈盞,將整個房子照的像是著火了一般。
亮的讓人發慌。沒有想要進去的沖動,正常房子總會有暗處,不會完完全全的亮燈,而這個房子如此之大,卻好似每一處角落都亮起了燈,不曾有灰暗之處。
只是如此刻意的營造出溫馨明亮熱鬧的感覺,反而顯得欲蓋彌彰,使人心中空落無比,好似站在燈火通明的大街,卻沒有熟悉的人,即使有了熟悉的人,那人又當作沒看到一般,把自己歸為路人。
五層樓的房子只有一個進出口,用青石板搭建而成的一道寬敞臺階印出來后面屋內扇形的大廳。如此奇異的構造劉睿影著實沒有見過。
這房屋廳堂也是一門極有講究的大學問。所謂有條件的門閥十足都得要大門、大窗、大進深、大屋檐。為的就是視野開闊,直通自然,只有如此才能以人力達到“與天合一”。再加古往今來,無論是真有道行的陰陽師,還是那些個坑蒙拐騙的江湖術士,都鼓吹這“一命二運三風水”之說,所以這屋子與廳堂,便與人一生的造化福氣相連,自然而然的成為了重中之重。
根據陰陽師一道流傳下來的五行之說,南為火,色為紅,主熱;北為水,色為黑,主寒,所以房屋的朝向要向陽避陰。而南面在皇朝時期,卻又意味著權力和尊嚴。所以是無論內在廳堂布局如何,這宅邸落座之處,還是要坐北向南的。可是眼前這五層樓,卻和這些基礎的原理以及劉睿影的認知徹底背道而馳,它是坐東朝西,無論是那花園還是門口的青石板臺階,統統指向的都是西面。
更何況,但凡是中都城里有頭有臉的人家以及其他的官家府邸都想要建在一塊像樣的風水寶地上。就算尋不到完美之處,也得要求前寬闊,后有靠。前寬闊才有多多余的土地用來修園林,建造水塘,擺奇石。后有依靠,能夠擋住風勢,讓房屋和住在其中的人都要依托之感。
以前的人們大地是沒有這些說法的,往往都是澤水而居,或是哪里的土壤肥沃,利于耕種,能吃飽肚子,就住在哪里,倒是比現在這些個人為修建起來的景觀更加和諧。用幾塊石頭落在一起,堆成個山的樣子,終究還是要比真正的山少了氣韻和氣勢,即便是有座山在園子里能顯示出所謂“超凡脫俗”,但何嘗又不是一種迷信的心里安慰。
山水淺層意思為觀賞之用,但那是在自然之中,如此大費周章的將山水擺進家中,早已脫離了那層喜愛山水的意思,再喜歡的東西,天天看著,也會疲倦。
每日忙忙碌碌,滿身疲憊,處理事務的時間還不夠,又哪來的時間去看山水,如此一來原本與自然相融的山水,因為被人拿來做氣勢之用,而變得獨處一處,日日瞧著那偌大的房屋,接收著不同人傳遞而來的奉承或者客氣話。
聽不到真誠的欣賞,對這山水也是一種變相的殘忍。
“劉省旗覺得這里如何?”
傅云舟問道,語氣中頗為自豪。
就算這園子、房屋、廳堂都不是他的,但身為詔獄中人,對自己所在之地感到自豪也在情理之中。聽到他這般語氣,劉睿影一直忐忑的心情忽然沉下來了許多。
他覺得這詔獄似是也不像自己以前遐想的那般可怖。就算是進來的人真沒有幾個出去的,不過看看這里的景致,就算是遍訪名山大川也不一定能找到的可以與之媲美的。和他剛剛去過的定西、震北兩大王域想必靈秀有余而蒼勁不足。但誰有愿意自己死在鳥不拉屎,沒有一星綠色的地方?
人總是喜愛美好事物的,那怕死的時候,風景好心情會更好,若是干枯無綠,更是給瀕死之人帶來一種盡快解脫的枯燥。
綠色是生命之色,能給予破滅希望的瀕死之人最后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