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中王府內。
東方剛剛泛起魚肚白。
今日的晨曦有些奇怪,同樣的光景已經停留了許久都不見動靜。夏天還未全然過去,本該極為敞亮才是。只有春天和秋天的氣候,才變化多端,有時甚至令人難以忍受、
天上的云也不必往常厚實多少,但太陽卻好似被什么東西牽絆住了身形,遲遲不能徹底露頭。
擎中王劉景浩一夜未眠,心中正在盤算著時間。到了今日下午,凌夫人就整整失蹤了十二個時辰,他還從未這么久和她不曾見面說話過。
經常做的事突然停了,就會有種空虛之感,生活瑣事少了個缺口,無法彌補。
他并不在自己的王府里,而是在詔獄的“三長兩短堂”中,坐在凌夫人常坐的榻上。
這還是擎中王劉景浩第一次全身心地坐在這張榻上面,以往來這里時,他都規規矩矩的坐在椅子上,連凌夫人給他的酒也喝得十分小心。
今年他和凌夫人已經相識快二十年。
具體多少年,卻是記不清……
有些人明明很親密,但就是記不住彼此一些特殊的時刻,擎中王劉景浩就是這樣的人。
不過他更喜歡用“相知”來表達自己和凌夫人之間的關系,畢竟相識的人很多,相知的人極少。高山流水難覓知音,伯牙一介琴師都能為此而絕弦,擎中王自是要比他更加懂得、珍惜這番道理。
剛在榻上坐下來時,擎中王劉景浩心里還有些忐忑……疑神疑鬼的看了看四周。
門口雖有值崗站哨的詔獄獄卒,但沒有他的命令,誰敢擅自闖進來?想到這里擎中王劉景浩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卻是有些太沒出息……
坐了會兒,果然還是無法適應,始終覺得別扭,只好起身,走到自己平時常坐的椅子上重新坐下,頓時感覺舒坦了很多。
這樣的動作在昨夜發生了不止一次。
擎中王劉景浩就這么始終在椅子與榻之間來回游移,很是不安分。
像他慌亂搖擺的心,在未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之前,都是平靜不下來的。
現在天終于亮了,光線從床縫里照進來,壓蓋住燭火的亮。
他對著門外吩咐了一句,立馬有獄卒推門而入,手上捧著個托盤,托盤上擺著酒。
擎中王劉景浩坐著的這把椅子,是用青藤編織而成的。普通的藤條,都得晾干后,在桐油里浸潤至少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夠鍛煉的柔韌。而青藤卻是趁它其中的水分還未全然蒸發時,武修以勁氣將其鎖住,便可始終保有青綠之色,不似干枯的藤條那般,只有黃褐。
酒是梅花酒,凌夫人的最愛。
釀酒的梅,產自震北王域。釀酒的水,是定西王域的雪。
每年擎中王劉景浩都會厚著臉皮,朝著兩位王爺,開口討要這兩樣東西。最后還不忘囑咐一句,要是落在梅花花瓣上的雪最好,若是沒有,樹枝上的也行,再不濟,那就只能樹下。總之這雪,卻是不能離開梅花樹五步之遙。
接連說了幾年,后面這兩地王爺便也心領神會。每年寒冬臘月時,不等擎中王劉景浩開口,新鮮的落雪、上品的梅花花瓣,就已經收容、采摘完畢,由專人送往中都城。
剛開始這般浩浩蕩蕩的隊伍,還被沿路的馬幫、土匪惦記不已,覺得這都是兩地王爺給擎中王劉景浩的孝敬,肯定是值錢的寶貝。
直到有一年,他們終于忍不住動了手,這才發現壇子里裝的都是清水,盒子里封住的,全是花瓣。要說真有什么值錢的東西,或許就是裝水的壇子是青花描金,封花瓣的盒子是起碼五十年以上的黃花梨,整個樹干裁段兒,從中掏空制成。
至于這梅花酒到底是怎么釀的,只有凌夫人一人知道。其實以花瓣釀酒,并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中都城里也有不少酒鋪,售賣這種花瓣酒。
買的大多都是還未出閣的小姐,閑暇時約上三五個女伴,說說笑笑,吃吃喝喝。
鋪子里的梅花酒口感甘醇,回味極甜,剛好符合女孩子的嗜好。同時也并不濃烈,一口氣喝下兩三壺,最多也就是個微醺之狀。
但凌夫人釀造的梅花酒卻和鋪子里售賣的很不相同。
入口有些微苦。
回味也并不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