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等到他拖延不下去,不得不回汴梁時,迎接他的很可能就是下半生難見天日的幽禁生涯。
徐懷腦海里已經很久沒有閃現帶有明確預兆性的記憶片段了,很可能是既定的歷史軌跡已經發生偏離,那就需要他睜大眼睛,去反復權衡、判斷錯綜復雜的形勢后續將如何發展。
他沒有直接回答景王的這個問題,而是將身前幾案推開一些,伏身向景王趙湍行禮問道:“山河破碎,社稷凋零,殿下愿力挽狂瀾否?”
景王趙湍沒想到徐懷會這么問,有些遲疑的朝錢尚端看過去。
錢尚端也是愣怔了一會兒,轉念卻明白過來,心想也許他們之前有種種顧忌,不能隨便表露內心的想法,但都到這個節骨眼上了,景王倘若還不能在徐懷、徐武磧二人面前坦露其志,又如何叫他們傾力效命?
景王倘若這時候都不能將底交出來,又如何叫徐懷暢所欲言?
想到這里,錢尚端也朝景王伏首行禮,說道:“都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大越正值遭胡虜侵凌,垂危掙扎,殿下更當責無旁貸拯救社稷,而不應將希望寄托其他皇子身上!”
錢尚端這話已經說得明明白白,倘若景王沒有爭嫡的心思,怎么叫他人投效帳前?豈不是此時在景王跟前效力越甚,他日越遭新皇的猜忌,而難得善終嗎?
“為拯趙氏江山于危厄之中,但凡力所能及,趙湍絕不敢有一絲懈怠、推卻,”景王趙湍坐直腰脊,正色說道,“徐懷、尚端快快坐好,但有什么話,還請知無不言,你我之間不要有絲毫的顧忌。”
徐懷坐直身子,將幾案擺正,說道:
“王稟相公溘然辭世,主戰派將臣失一巨掣,兼之宣武殘軍因朝臣暗通赤扈人而使軍心渙散——我不得不用非常手段,并將王相死汛傳開,希望以此激勵汴梁軍民及朝臣抵抗胡虜的決心。不過,赤扈人的狡詐,還是超過我等預料,沒想到他們竟然如此堅決從汴梁城外撤兵,令主戰派短時得勢就急轉直下。目前汴梁城內主戰聲音還沒能浩然成勢,屈膝乞降者卻又得以重整旗鼓,接下來朝中的形勢,依舊將不利于抗爭。要說虜兵何時會再次席卷而來,我也說不好,變數太多,涉及到朝中會不會又去找赤扈人議和;涉及到太原能否繼續堅守下去,又或者是朝中依舊堅持拱手讓出太原,叫虜兵輕而易舉掌控居高臨下之勢;涉及到契丹在西山的殘族勢力去留,涉及朝中會不會調派西軍渡河北上,接管孟衛澤潞等城的防御,能不能在河東、河北打贏一兩場防御戰;而黨項人的取舍更為關鍵。這任何一個變數,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所以徐懷無法判斷虜兵何時會再度南下,甚至朝中能足夠堅決,我們并非不能在河淮一線建立起有效的防。徐懷此時能勸殿下,便是率軍跟在赤扈人之后渡河……”
“渡河?”景王趙湍遲疑的問道。
他之前卻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錢尚端乃是士臣出身,在地方歷練過十數年,頗有閱歷,但不熟悉軍政;鄧珪十數年都是到各地擔任巡檢使這樣的低級武職,還沒有機會形成戰略性的視野,張辛就更加不如。楊祁業乃楊麟之子,才二十出頭,其他守陵軍諸將都是剛從底層提拔上來的。
有誰能跟景王趙湍討論這些問題?
“渡河?渡河做什么?”錢尚端也驚訝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