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九知笑道:“這是當年我被封立為森羅神子時,父神為我所賜之名。名中‘九知’,意為‘知己知人知萬生,知恩知恥知善惡,知進知退知天命’。”
云澈笑了一笑,卻是未予置評,只是說了一句:“原來如此。”
殿九知目露好奇:“‘九知’所喻,以往言出,對方無不是盛贊父神所賜之名寓意厚博,當秉之以終生。如云兄弟這般反應者,倒是第一個。”
云澈想了一想,道:“殿兄是個溫雅又不失直爽之人,那我也便直言心中所感。”
殿九知微笑:“洗耳恭聽。”
云澈手指在茶案上輕輕敲擊,卻是反問道:“殿兄,你覺得你可有真正的了解自己?”
殿九知稍稍思索,卻是沒有馬上回答。
云澈看著前方,用最平淡的語調直敘道:“多少人窮盡一生,傾盡一切,終得所期之物,卻未感歡欣滿足,反而悵然若失。驀然回首,看到自己的人生路途遍布瘡痍,卻再沒有了一起踏過瘡痍之人……得到了以為想要的,但為之所失去的、錯過的,卻成為了永恒的靈魂空洞。”
“所以,一個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自己真的清楚嗎?”云澈微微側目:“殿兄,你確信你明白自己此生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嗎?你確信你為之所做的努力,是正確且無悔的嗎?”
沒有待他回答,云澈繼續自顧自的說道:“知己尚且如此,知人更是太難……甚至可以說,這個世上,或許從來沒有一個人能真正的完全了解另一個人。”
“類似的問題……殿兄,你確信你挖空心思,傾盡心意給予一個人的,是她真正想要的東西嗎?你確信她的心思,便如你所以為的那般嗎?”
“……”殿九知似乎微有動容。
不去看殿九知的反應,云澈直接總結道:“知己知人、知恩知恥、知進知退……知己不過是自欺欺人,知人不過是自以為是,知恩易被挾恩,知恥易被恥困,知進易悔未安退,知退易悔未力爭。”
“至于知萬生、知善惡、知天命……”
“知己尚難,何言知萬生?”
“何為善?何為惡?一個玄者身入霧海,淵獸對他而言,便是威脅生命,必須誅殺的惡。但對淵獸而言,玄者才是侵入它們領地的惡者。如此,何言知善惡?”
“知天命?”云澈搖頭而笑:“何為天命?男兒當知‘天命不可違’,還是當言‘我命由我不由天’?若天命可知,此生為何而搏?若天命不可知,那知天命豈不只是一句謬言?”
短短數言,這個來自絕羅神尊的賜名在云澈口中已是一文不值:“因而,殿兄之名聽似寓意廣博,但在我看來……唯有空泛。”
評價完畢,他不忘記謙聲道:“這些只是我個人乍聽所感,想來是閱歷淺薄,無從領會絕羅神尊的深意,殿兄純當一番胡言亂語便是。”
殿九知卻是眼神定格,似在思索。回神之時,他忽然問道:“云兄弟始終堅持以‘云澈’為名,不知此名,可有寄托期意?”
云澈道:“有,也沒有。”
殿九知:“?”
云澈面露緬懷:“我的名字,是師父所賜。‘云澈’二字,是他希望我身如云悠,心如水澈。不期我走到多遠的世界,博得多高的成就,留下怎樣的功名。唯一的期許,便是望我一生安平悠樂,無災無厄。”
與殿九知那滿是期望、告誡、警醒的“九知”,無疑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云澈繼續道:“所以,于我而言,對人也好,對己也好,恩也好,恥也罷……皆隨心即可。若太過看重與執著,反而束心縛魂。”
云澈的魂海忽然響起黎娑的聲音:“你這番見解,倒是難得的讓人動容,是你這半生所悟嗎?”
云澈暗暗扯了扯嘴角,道:“一堆用來擾他心魂的廢話而已,你居然會入心?趕緊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