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看到以前的朋友那種,但不是說阿嬤是一個不受人喜歡的人,她非常熱情,非常可愛,很多人都喜歡她,我們店里的生意也一直很好,客人們帶著寄賣的商品到店里,和阿嬤天南地北的聊天,聊夜市的生意、聊孩子出國留學的計劃,聊什么的都有,阿嬤是很受歡迎的女人呢。”
“可是沒有親人?”
“母親因為太想念父親,在父親離世幾年后,她還是堅持不下去了。”
心臟抽搐的聲音,壓住的琴弦,吱吱呀呀,水腫的聲帶努力掙扎。
“信件或者電話,或者阿嬤是否有寫一些東西的習慣?日記之類的,如果有和上海這邊通信的信件就更好了,我印象中老一輩人還是喜歡寫信的,幾年前外公還會收到信,過去的學生寄來的。”
“我——商店結束經營以后,原本店里的東西一部分請客人取了回去,另一些全都封箱放在阿嬤的房間里,和家里的書放在一起,我很少走進去。”
“還有其他書?”林然眼前一亮。
“是啊,阿嬤喜歡”
“那些書里也許還有別的線索,很多人喜歡將信件夾在書頁中,就像這張夾在書里的《新民晚報》,如果能回去找一下那些書,或許會有發現。”
于夏深思,又道:“林然的祖母和祖父那里呢?如果老人之間有通信往來,會不會在這里就能找到?”
說著說著,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轉向長布遮擋的一半客廳。
“那里——我勸你不要動那個地方。”
“不會真的藏著什么可怕的東西吧,兇宅之類的?我曾經聽過一個故事,說是一個尸體藏在墻里,藏了幾十年。”
“當然不是。”林然作嘔,“你在說什么呢,只是老人生前的家具之類,平時你也用不著,放在那里也是積灰,難道你來打掃嗎?”
這天,月華如練,六十年前的月色又是如何呢?林然回到二樓,新的章節仍舊叫他渴望又心煩意亂,今夜的心煩意亂中夾雜的還有更多林然無法理解的往事。
祖母似乎沒有跟隨到二樓,留在一樓的月光中,洗碗的聲音仿若將糖紙折疊成穿長裙的小女孩,外婆哄孩子的小魔術,老式水果糖的糖紙最適合用來制作糖紙女孩,裙子無一例外全都又長又大將腿和腳全都遮擋在內,其實根本就沒有。
就像抽象派畫家提出的疑問,“你覺得這是什么?”
“是桌布?”
“桌布上是什么?”
“酒瓶、盤子以及一只蘋果。”
“桌布下面是什么?”
“桌子?”
畫家詭譎地笑,提出哲學家才會有的疑問,“如果這是桌布和桌子,那你應該能將東西放上去,你能把盤子放上去嗎?還有酒杯、蘋果以及一只毛茸茸的貓?”
旁觀者搖頭,五歲大的孩子都能分辨一張畫上的桌面和一張現實中存在的桌面之間的不同。
“你是否同意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桌布、酒瓶、盤子和蘋果都是你想象出來的,是一種幻覺。”
抽象主義告訴林然,祖母的影子是他的幻象,暫時僅存在于一樓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