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郡,郡城。
天際陰翳,籠罩四野。
硝煙滿城,血水涂墻。
血腥氣息彌漫不休,曠野之外,放眼所見盡都是鋪陳各處的尸體。
被譽為國之重器,可射殺宗師的神機重弩陳列在這城墻之上,由邁入武道大門的兵將執掌。
這種重弩之箭矢,通身皆由玄鐵鍛造而成,那尖頭鋒銳被重弩射出,足以將巨石轟碎,也是戰爭之時能有效抑制住武道高手進攻的大型器械之一。
可能造成傷害,和一定能夠滅殺,卻完全是兩碼事情。
如果神機重弩真能徹底射殺宗師,震懾天下武道高手,那這北蠻大軍也不至于會如此放肆了。
不過即使只有很小的機會,也不可忽視這神機重弩能夠給武道高手帶來的莫大威脅。
最起碼,眼下這北涼主將不敢孤身一人沖上城墻,就很好的證明了這個道理。
而眼下整個雁門郡,乃至于整個北涼州,最缺少的就是時間。
只要能在這如狂風驟雨般的進攻之下再支撐些時日,那么來自后方的支援,就將即刻而至。
到時候,這慘烈至極,幾乎充斥著絕望的雁門戰場,才能說有了希望。
只是卻不知道,這一縷希望的曙光,究竟何時才能到來。
此刻,雁門城墻處。
雁門郡守陳朝年,以一介文官之身,立身于這墻頭之上,代替著掌旗使的職責,親自扛起了一側代表了整個三軍之魂的北涼大纛旗。
他本是大夏士人,出身望族,出仕十載便做到了這一郡郡守之位,眼下不過而立之年。
本來以陳朝年這尊貴的身份,完全不需要效命于北涼,而且陳家堂堂江左豪門,世世代代都有位列朝上三公者,只要陳朝年想退,他這條性命絕對會毫發無傷。
可為一地主政之人,牧守一方千里沃土,為整個雁門百姓之父母官,陳朝年的態度,就決定了下屬官員,乃至于整個雁門郡下轄范圍內所有人的態度。
如果他退了,毫無疑問,整個郡城乃至于下屬三縣的士氣就將盡散。
那時候,大家只會各自逃命,能有多遠跑多遠,沒有誰會再去期盼著來自其余郡縣,乃至于鎮守邊關的北涼重軍之支援。
對于這一切,陳朝年心中都有數。
散亂如蝗蟲般的奔命,又怎能跑得過訓練有素的北蠻大軍?
若是真如一盤散沙,那到時候不只是雁門郡守不住,就連其余接壤的郡縣,恐怕都會有滅頂之災降臨。
這種結局,與陳朝年的初衷不符。
雖說自己北上前來涼州任職,效忠于北涼大帳之下,乃是族中為大夏日后形勢下注而決定,不必冒上性命危險。
但陳朝年想著,自己既然戴上了這頂烏紗帽,為這一方郡縣之守,那以他的秉性,他便要對得起這些對他抱有期望的滿郡百姓。
陳朝年自認自己不是什么救世主。
如果此次前來叩關的,是那大夏金羽軍統帥薛岳,那在明知形勢已回天無力的情況之下,陳朝年或許會選擇為眾多百姓著想,開城投降。
畢竟他自個兒也惜命,全家老小皆系于一身,又是出身名門望族,求得一條性命保全不難,犯不著在這大夏與北涼的博弈中淪為犧牲品。
形勢最差,大不了一卷詩書行萬里,從今往后過著那閑云野鶴,隱姓埋名之生活,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