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進屋前似乎見到婉寧在繡一個荷包,便多看了兩眼,發現那樣式是過年時討吉利用的,覺得有些詫異,便問道:“如今剛過了中秋,怎的就開始繡起過年的荷包來?”
婉寧半低著頭道:“我做得慢,額娘交待我要提前多做幾個,要細細地做,等過年時好派上用場。”她拿起一個遞給淑寧瞧:“你看看,做得還行吧?”淑寧看著上面繡的幾朵迎春花,點點頭說很好看,婉寧才淡笑著收回去。
淑寧瞧瞧外間沒人,便坐到婉寧身邊,輕聲問道:“二姐姐,我瞧你樣子變得厲害,這幾個月過得很辛苦吧?”婉寧手里動作一頓,眼圈兒紅了,道:“的確,很辛苦。”她捋起袖子給她看臂上的幾個烏青印子,又拉起褲腳,讓她瞧兩個小腿上那十來道細細的紅痕,含淚道:“我都差點熬不過來了。也不知道額娘從哪里找了個老太婆來,說是某個老太妃帶出宮來的嬤嬤,專門來教我規矩,而且事先說好額娘不得干涉的。那個老太婆天天逼著我練習,如果不聽話,或者做得不好,挨打不說,有時候還不給吃飯。”
她拿了帕子擦兩下,又繼續道:“我罵她,她反罵我,說宗室格格她都教過,我算什么東西。我向額娘哭訴,額娘卻只是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叫我千萬支撐下去。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偏偏你和大姐姐都不在,只剩下我一個,有話也沒處說去,我……”
話還未說完,外間就傳來俏云的聲音:“何嬤嬤回來了。三姑娘正在里面作客呢。”婉寧急忙住了嘴,匆匆拿帕子抹了抹眼,站起身來。淑寧也跟著站起來了,才看到了那位教規矩的何嬤嬤的樣子。
她看上去有五六十歲了,圓圓的臉,身材有些胖,看那五官,本是個慈眉善目的人,卻不知為何那眉眼長得有些兇,一眼望過來,就是一道厲光。她只是淡淡地掃了淑寧一眼,便上上下下打量婉寧,輕輕點了點頭,卻在看到婉寧手中的荷包時,忽然瞪大了眼:“姑娘這是在做太太吩咐的荷包吧?只是這花色未免太素凈。想來這些荷包要送到什么地方兒去,姑娘也是知道的,還是多添些富貴牡丹之類的花色好。”
婉寧低低應了,淑寧卻隱隱聽到她在磨牙。那何嬤嬤又問:“什么時辰了?”俏云扁扁嘴,不說話,月荷便回說:“回嬤嬤,如今是辰時三刻了。”何嬤嬤點點頭,轉過來說:“差不多是姑娘學規矩的時候了,三姑娘今兒來探望我們姑娘,真是有心了,不過兩位也說了那么久的話了,三姑娘還是請回吧。”
婉寧一聽,急忙抓住淑寧的手臂。淑寧本來被何嬤嬤的作派弄得有些呆了,被她這一抓,倒清醒過來,卻聽得何嬤嬤道:“這是什么樣子?!姑娘難道把我教的東西都忘了?!”婉寧聞言連忙松了手,規規矩矩地站著。
淑寧微笑道:“何嬤嬤,我素日很少在家里住,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想和姐姐多說幾句話,您可否寬容半個時辰?”婉寧感激地瞧了她一眼。
何嬤嬤卻淡淡地道:“三姑娘這話糊涂,學規矩這種事,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怎么能偷懶?橫豎你又不是今兒就走,下次再來吧。若有興趣,一起學學也行。”說罷也不理人,只吩咐丫頭們準備要用的跪墊,今天要學宮禮。俏云機靈,連忙陪笑說:“早已準備好了,還沏了嬤嬤最愛喝的云霧茶,嬤嬤不如先喝兩口,潤潤嗓子?”那何嬤嬤“唔”了一聲,跟著去了。俏云悄悄回頭給婉寧使了個眼色。
淑寧見狀,知道是不能留下了,只好帶著些歉意向婉寧告別。婉寧小聲對她說:“你若有時間,就多來看看我,讓我也能喘口氣吧。”淑寧點點頭:“放心。”
淑寧離開婉寧的院子,正往外走,卻看到佟氏的小丫頭湯圓兒迎面走來,笑著道:“姑娘原來在這里,太太正在大太太屋里說話呢,叫我來請姑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