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先前小于失蹤過一回,所以今天他一直沒回家,家里便派人來問了。找了兩三個時辰都不見人影,擔心又會出事,其他人正打算到各處酒家去問,卻收到小于家里的信說他回來了。一位與他交好的前輩很生氣,便去他家里問個究竟,得知他自從回家以后,說要一個人清靜會兒,不許人去打攪他,進了書房一直沒再出來。當這位前輩闖進門去問罪時,卻發現小于吊死在書房中。
桐英連夜趕往小于家中。尸體已經被解下來安放在床上了。但當幾個得到消息后趕來幫忙治喪的鑾儀衛裝殮尸體時,卻意外地發現小于身上有許多被虐待的痕跡,其中有些十分不堪入目。桐英與其他人見了,都怒不可遏。
顯然,小于是受了極大的污辱,才會想不開自盡身亡的。回想起上次他失蹤后大病一場的情形,只怕不是頭一回了。但他雖官卑職小,卻是朝廷正式編制內的武職人員,誰敢這樣對他?而他又為什么不肯告訴別人呢?
桐英有些不好的預感,但他還是冷靜下來,交待在場的知情者們不許把事情傳出去,免得壞了小于的名聲,又派了一個人去安撫他的家人,協辦喪事。第二天回到鑾儀衛衙門,他叫來幾個信得過的手下,其中也有昨晚的知情者,讓他們悄悄去打聽小于昨晚的去向。
這次調查,卻很容易查到了蛛絲螞跡。小于在回家路上被人截住,不知聽對方說了什么話,就失魂落魄地跟著人走了。有人看見曾在某個偏僻的胡同口見過他,而那胡同里,卻有一個院子屬于內務府總管、太子的奶公凌普的一個表親。那天傍晚,有一輛被許多人護衛著的馬車離開了那個院子,半個時辰后,小于便出現在胡同口,腳步蹣跚,面色蒼白。
那馬車離開后,駛向皇宮方向,而看到他們一行的路人里,有人認得隨行護衛之一是東宮的侍衛。
查到這里,桐英便當機立斷中止了調查,并對知情的人下了死命,不許他們透露出去。若真兇是太子,小于只怕死了也是白死,因為皇帝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性命,就對自己最寵愛的兒子作出嚴厲的懲罰。與其讓小于死后也蒙受污名,兇手和幫兇卻只是受些不痛不癢的罪,又何必呢?
他手下的人里,有人理解,有人卻不甘心,但為了小于,只好忍下這口氣。
桐英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妻子,覺得不該用這種事污了她的耳朵,因此淑寧只知道他手下有個人死了,他很難過,便盡量想辦法讓他開心些。
但桐英每夜夢回,卻總是想起小于生前的笑臉,以及死后的模樣,覺得自己明知他的冤情,卻仍放過了害他的人,很對不起他。
然而,即使桐英盡力壓下這件事,流言還是漸漸從不為人知的角落里傳出來了。這些流言里直接指責太子因為好男色,逼死了鑾儀衛的少年。雖然只是在暗中流傳于京城,但傳著傳著,便開始雜夾了許多猜測與中傷,對小于的名聲損害很大,連桐英也被牽涉進去。
鑾儀衛的人十分生氣,雖然很多人害怕惹事,不敢多說什么,但也有人不理解桐英,質疑起他隱瞞真相的動機。盡管他先前工作出色,對屬下也很關心,但畢竟是宗室出身,父兄立場又偏向太子,隨著流言加劇,他的處境逐漸尷尬起來。
由于掌鑾儀衛事大臣聽說此事后,聲稱要養病,把事情全權交給了桐英,桐英只好獨力面對這種場面。對外要應付或是自以為是、或是不懷好意的試探,對內要壓制屬下的不滿,并安撫小于家人。對于鑾儀衛與東宮之間偶然爆發的沖突,更是要盡力勸解斡旋。但每每看到屬下不理解、懷疑的目光,他都覺得心如刀絞,漸漸有些心力交瘁。
淑寧從別處也聽到些風聲,大略知道些,見桐英不肯對自己說,便招來隨身侍候的天陽問了個究竟,才知道丈夫處境有多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