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掌心落了飛雪,沁涼的觸感。
垂眸默了片刻,蘇宸轍輕嘆道:“當年之事,是我的錯,她的仇,我定會替她去報,但她身為鬼靈,斷不能被仇恨蝕了心,一旦走火入魔,后果不堪設想。”
他這是不想回答了。
紅梅被風卷起,從蘇宸轍的掌心跌落積雪之上。
葉傾雨奇怪道:“當年,是哪一年?”
若她沒記錯的話,從她到石塘城那一年開始,高陽國,以及晟州大陸上其他六國,并未聽說過有什么足以讓一個人生出心魔的慘案。
便是段延輝那樣,幾乎滿門被滅,也都沒有被擊垮。
暮影不是一個脆弱的鬼靈,若真如蘇宸轍所言,那段記憶,定是凄慘無比。
而且葉傾雨在暮子河里發現暮影時,滿河食尸花盡毀,唯她心口長出的那一朵,開在黑灰之上。
如血色殘陽,眼看就要墜入黑暗之中。
那是葉傾雨見過最大的食尸花,也是最美的。
暮子河,食尸花,十年河畔雪,十月花凋謝。
是說食尸花十年一開,花期十個月,開在暮子河雪落之時。
也就是說,至少這十年,暮影一直是躺在暮子河里的。
十年前,蘇宸轍尚處于舞象之年,身為高陽國的儲君,不說靈族之地,便是出宮,只怕也沒那么容易。
蘇宸轍是在哪一年見過暮影?
當年之事,究竟發生在哪一年?
“已有千年了。”
嗯?
葉傾雨錯愕。
千年之前的事?
那也忒遠了些。
不是,蘇宸轍怎么會記得那么久遠的事?
帝星入凡,不是也要從娘胎里出來嗎?
敢情他是帶著帝星的記憶投胎到高陽國皇宮來的?
葉傾雨以為,蘇宸轍知道他自己是帝星,名叫臨塵,乃是司天臺測出來的。
“你……沒喝孟婆湯?”葉傾雨沒忍住,還是問了出來。
蘇宸轍被她問得一愣,繼而搖頭失笑,“若只是尋常歷劫,自然是要抹去在仙界的記憶,可我來人間,并不是歷劫,而是……”
他不再自稱“朕”,在這一刻,他拋下了高陽國國君的身份。
而是什么,他卻不愿再說了,他抬頭看著滿樹紅梅,換了話頭,“我母后當年最喜歡這棵梅樹,可她卻不知,在千年前,在這片土地上,堆了多少尸骨,那血滲進地底下,有多深?”
葉傾雨的聲音有些遲疑,“那些尸骨……與她有關,對不對?”
此處是皇宮,千年前呢?這里又是什么地方?
暮影究竟是什么人?
“沒有記憶,才能朝前看,而背負過往的人,永遠都只能站在原地。”
風掃落枝頭積雪,蘇宸轍微微瞇起眼睛,繼續道:“我尋了她千年,卻不知她竟成了鬼靈,化靈不易,何苦執于過往,白白毀了修為,你出夢之后,只說你探不到我的夢便可,我這么做,是為她好。”
蘇宸轍透露這么多,葉傾雨是聰明人,已然猜出一些苗頭,猜到千年前,發生在暮影身上的事,絕不簡單。
葉傾雨確實可以如此打發暮影,告訴暮影,她探不了蘇宸轍的夢,就像她探不了孟奚知的夢一樣。
但是……
“你可知,暮影是我的命主?”
“魘靈之愿?”蘇宸轍驀地轉頭看向葉傾雨,沉聲道:“她許的愿是尋回記憶?”
不愧是帝星,一點就透。
葉傾雨此刻只需探一探蘇宸轍的神識,便能知曉關于暮影的身世之謎。
從而達成魘靈第二愿。
可是,若真如蘇宸轍所說,那些記憶會讓暮影走火入魔,墮入萬劫不復之地,豈不是要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