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信記得,那個女侍中,被高齊賜姓高氏。
能得國姓,于禁中之人而言,算得上是極大的恩寵了。
想來,那個高娘子,或許頗得高洋或者是高洋的李皇后之心的。
若非如此,尋常宮人女官,也得不到高齊皇室親賜國姓。
既如此……
獨孤信將死之時,尋思了一遍,自己最擔憂之人,還是遠在齊國飄零的長子,獨孤羅。
他已有數十年沒有見過自己的長子了。
他的青年,他的壯年,獨孤信都未曾參與。
滿嘴盡是苦澀,獨孤信坐到案前。
緩緩展開了一張空白的書帛,書帛之上,還未題字。
邊想著,獨孤信邊端起狼毫。
他準備,給那位高娘子,遞去一封書信。
沉思數息,獨孤信眼中由苦澀變為堅定,開始動筆。
因書房之中無有他人,獨孤信落筆之聲,伴隨著窗牖之外的“呼呼”風聲,簌簌作響。
……
獨孤信寫了許久,落筆之時,足足能見有三頁之長。
書帛之上,或許是再向高寶德求助,或許是又說了些什么別的東西,反正其中的內容,如今就只有獨孤信自己知道。
“來人。”
時辰已晚,如今抬頭看去,能見天空之上星辰閃爍。
今天的月亮倒是不圓,彎彎的。
不似團圓之夜。
獨孤信喚著書房之外的人。
過了不久,就有親衛無聲而進。
躬身侍立于獨孤信身前。
“將此書信,你親自送去同州,給輔城郡公身邊的女侍中。”
獨孤信平聲道:“記住,只許給那位,輔城郡公身側高姓的女侍中,高娘子。不允許將其轉手他人,或令他人代取。”
“輔城郡公也不行。”
房中的那個親衛方才聽完,剛想道諾,突然聽見獨孤信補充的最后一句,頓時一愣。
給輔城郡公也不行?
這……
親衛面上忽然一凝,聽聞獨孤信的語氣,仿佛也認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于是躬身說道:“諾!臣定然將其親自交由高娘子之手。”
“善……”獨孤信面露疲色,擺擺手道,“你先下去罷。”
“現在就送去同州,即刻出發。”
“諾!”
……
其實上面的內容,倒不是很緊急。
只是獨孤信知道,若是讓親衛明日再動身同州,只怕他身亡的訊息,就要傳得長安城到處都是了。
徒添麻煩,遠不如如今就趁夜避人而去。
感覺到方才聽命的親衛已經走遠,獨孤信起身離開案席,將案上的狼毫紙硯,盡數收拾好。
書籍案牘,也擺放整齊。
各種留給子女妻室的書信,也都放在了較為顯眼的地方。
不怕他們找尋不到。
這么多年以來,獨孤信錢財不少,可絕大多數,都給了崔氏掌管。
也沒有什么財物,是崔氏不知道的。
“呼……”
獨孤信最后一次環視書房四周,深呼一口氣。
仿佛放下了,他這輩子所有的心思。
再然后。
獨孤信安安靜靜地,緩步走到榻前。
上榻,躺好。
將一早就拿在手上的金塊,含進口中。
他原先是考慮過自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