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面對生死,就是這樣血淋淋的尸骨堆砌,地官明白她此時心中震撼。
當初他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尸山血海,是在十四歲的時候,但是他直面這樣的尸山血海之前,已經數次經歷過生死,而非少淵這般,第一次直面生死,就是這樣的場景。
堆積如山的尸體深深烙印在眼中,咄咄撞擊未經世事的心臟,少淵腦海中一時忘記了思索,半點思緒也翻不起來,手腳霎時丟失了氣力,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哪怕是幾次經歷生死,她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身體仿佛已經不屬于自己,魂靈輕飄飄的,像是即將要透體而出。
她恍然之間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左邊手袖傳來細微牽扯,溫熱的小手攀上了她的手掌。
她緩慢抬頭,手越過地官指向前方,順著尸堆上的蒼涼月色指了上去。
原想開口說些什么,眼前卻是翻涌上來層層黑暗,終于,將她的意識徹底吞沒。
少淵醒來的時候,屋內灰蒙蒙的,身下是生硬的床板,頭頂房梁垂下素色床帳,這不是她所熟悉的地方。
記憶漸漸回籠,胃里痙攣翻江倒海的感覺涌上來,少淵撐起身子,跳下床榻,三步并做兩步沖到門口,在地官三人驚疑的目光中,捂住胸口狂吐。
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覺胃里空蕩,痙攣著吐出來好些酸水,破廟里尸堆成山的場景仍在眼前回蕩,那一幕,應該會成為她此生再也揮之不去的夢魘。
沒有鮮血,沒有滿地支離破碎的殘骸,只有無聲無息堆積在一處的,雙眼暴凸的尸骸,面上神情被永遠定格,驚慌,恐懼,無措……
他們死前經歷過怎樣的痛苦掙扎……
少淵越想,越覺得胃里痙攣抽搐的厲害,直到將胃里徹底騰空,再也吐不出來……
地官在旁遞過來一個水壺,少淵搖搖頭,從袖中掏出絲帕,拭去嘴角污穢。
抬頭看著沉沉夜色,從乾坤袋中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水壺,咕嘟咕嘟灌了幾口,涼水入口,順著喉間一路流進空洞的胃里,涼意漫過胸膛。
她覺得自己身上有些滾燙的厲害,想是受驚體弱,感染了風寒所致,沉嘆口氣,轉頭看向地官,“地官叔叔,我昏睡了多久?”
地官抬頭看看天色,沉吟道:“我估摸著應該有一個日夜。”
少淵咂摸他話里意思,抬頭望向沉沉夜空,幾分意料之中,“這夜色沒有變過?”
地官沉吟,“對,這里沒有白天。”
少淵轉頭看向地官和兩個弟子,“出不去了?”
地官點頭,他們找不到出去的路了,從她昏迷之后,地官抱著她一路回到村子里,本想出去鎮上找個地方暫且借宿,然而已經找不到出村的路了。
這里仿佛是被隔絕開了,傳音符也連接不出去,他們此刻顯然是籠中困獸,籠外的人也許正好整以暇看著他們精彩的演出。
“有發現失蹤弟子的蹤跡嗎?”少淵想起之前看見的畫面,其中并無本門弟子的蹤跡,有的只是劉家村九百多口村民。
方子山和李苑搖搖頭,他們找不到那些弟子的蹤跡,明明同在一個地方,也沒有見到他們的尸首,但是也絲毫感覺不到他們活著的氣息。
李苑看著她遲疑開口,“少司命,他們會不會……”
“不會。”少淵開口打斷他的話,“同你們一齊下山的二十三位師兄弟修為并不低,都是幾位長老的內門弟子,平時面對這些事也有了一些經驗,不可能如此輕易就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