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悝把數以百萬流動起來的老百姓視作洪流,一旦作亂就沒法遏制;劉知易將律法比作堤岸,用律法約束百姓。最終百姓都能找到他們幸福的海洋。
嬴悝皺眉:“民為邦本,本固邦寧。贏郡疲敝,若民盡失,則何如?”
這是個大問題,也是個小問題。大在,贏郡是最窮的郡,一旦放開讓老百姓流動,很快百姓可能就離開贏郡,逃奔他郡去了。農業社會,人多力量大,大夏王朝之所以無法吞并八郡,就是因為八郡有兩億多人,實力強勁。小在,贏郡只是一個郡,天下幾十個郡,就算贏郡人跑光了,天下還在,國家還在。但這就超出辯法框架了,因為嬴悝講法,講的就是他在贏郡的變法。
劉知易道:“人離鄉賤,落葉歸根。贏兄多慮了。”
他告訴嬴悝的是,人總是會回去的,其實好處很多,因為返鄉老公會帶回去大量勞務資金,這是一筆不可忽視的資本涌入。但沒法跟嬴悝說,因為跟他們講資本他們都聽不懂。諸子百家中,可沒有一個“商家”。
嬴悝道:“然。就以劉兄妙論。許民出奔,務工從商。地力有限,所產有窮,何以養冗人。”
嬴悝又提出了一個根本問題,那就是,土地有限,產出有限,就產那么多糧食,人卻是無窮的,冗余的人口怎么養活?這個問題,也是造成興衰交替的最大問題之一。
劉知易早就想到這個問題了,道:“贏郡地力有限,而大夏地力無限,大夏地力有限,而天下地力無限。以我之工商漁樵,易彼之地力所產,互通有無,則活人無窮!”
劉知易的辦法是搞外向型經濟,出口商品交換糧食,贏郡土地有限,相比而言大夏國土地幾乎是無限的,大夏國土地有限,相比而言,天下的土地是無限的。用本土無限人口的產出,交換外邦無限土地的產出,能養活的人口是無窮無盡的。
也可以用另一種觀念解釋,那就是搞擴張,我的土地有限,就去掠奪別人的土地。
這個道理講得通,所以嬴悝沉默了片刻。
但顯然他不會這么容易折服,片刻后反問:“你我論變法,怎變了法家。改行墨家,乃至商賈末流之術?”
隨著嬴悝的喝問,劉知易感覺到身上的壓力陡增,一股巨大的氣勢壓迫而來。這是嬴悝借助法家大義,居高臨下斥責,而且引起其他學子的共鳴。因為嬴悝說,大家在辯法,這是法家的事情,可劉知易卻大談工匠之道的墨家,甚至還談被諸子百家都鄙視的商人的手段。這是立場問題,在座所有法家弟子都不認可劉知易。
此時在座所有法家弟子都看向劉知易,有的神情迷惑,不理解劉知易為什么會稱贊工匠、商人之術。掌院郭鎮輔也看了過來,他眼里現出急色。嬴悝以法家大義斥責,數以千計的法家弟子共鳴,這樣的壓力不是劉知易一個兼修的學子能承擔的。即便是他這個法家三品掌院,也撐不住。原本的計劃中,是不會讓劉知易承受這種程度的壓力的,劉知易跟嬴悝辯法,只是口辯,充其量會有些微氣勢交鋒,雙方都不能動用法術。
這是一種默契,嬴悝十分規矩,可沒想到,嬴悝調動了數千法家弟子的氣勢,只要這些弟子堅信法家道理,此時就會支持嬴悝。而郭鎮輔還不好插手,因為他不能在嬴悝維護法家正道的時候,去站在對立面。
劉知易當然撐不住,但對這個問題,他早有答案。
深吸一口氣,大聲反駁:“法家變法,非為廢百家!”
一句話,讓數千人的共鳴氣場消散了三分,諸子百家并存數千年,每一家都覺得自己是正道,但也沒有一家敢說廢除其他百家,獨尊自家,雖然大家都這么想。共存共榮已經成了百家共識,因此劉知易這一回答,馬上讓許多士子心中敵對念頭消散。
只是所有人心中那個“法家才是正道”的信念還在,因此所有人的氣勢依然保持著共鳴,形成巨大的氣場,天穹一般只壓在劉知易一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