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書夾在磨心,奈何?
華廙臉上神色變幻,一直不說話。
“或者……”韓逸試探著,“只將手詔發往對過?”
意思是:不謄正、不用印。
“對過”,就是指門下省,門下設在太極殿西廡的弘仁閣,同中書的崇義閣遙遙相對。
“就當此手詔沒來過中書?”華廙笑了,“取此巧、有何用?徒為世人添一笑柄耳!”
略一頓,“再者說了,如是,兩邊都不會待見你!”
韓逸臉上一紅,欠一欠身,“是!我想左了!”
頓一頓,“可是……總要有一個處置。”
華廙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開口了,語氣淡淡的,“處置?能有什么處置?持正而已!”
韓逸心頭一跳,“請長公訓示!”
“你看手詔的措辭,”華廙指著桌面上的青紙詔,“‘有干常典’、‘未足為子孫法’,語氣吞吐,頗有求恕于天下臣民之意!唉!也不過就是一個五品的散職、六百石的薪秩,天子便自謙自抑如此!舊恩難舍,人之常情!常安,你我做臣子的,怎能忍心相拒?”
咦?這個口吻,同之前“我這個中書監、大約是做到頭嘍”的絕望意味,頗有出入啊!
韓逸情知華廙的想法已經變過了,但還是不能不提醒他,“是!只是如此一來,太傅那邊……”
華廙的臉色變得冷峻了,“吾為天子臣!不曉得這邊、那邊的!”
韓逸一滯,“……是!”
華廙的臉色和緩下來,溫言說道,“常安,我同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幾個月——其實不止,應該是自去年年底以來,出于中書的詔旨,就我本人而言,不曉得有多少是違心之論?清夜捫心,輾轉難眠!”
頓一頓,“我曉得,這一回,承了旨,楊文長將如何待我——免官,以觀陽縣公就第!”
韓逸心頭一顫,“長公!……”
華廙襲封觀陽縣伯,今上即位,進為公爵。
華廙擺擺手,止住了韓逸,自顧自往下說,“我這樣的年紀、這樣的位份,尚有何求?遠離是非,含飴弄孫,正是求之不得!”
頓一頓,臉色再次變得冷峻,“不然的話,再這樣拖下去,總有一天,華長駿與楊文長俱族矣!”
韓逸心頭大震,后退一步,長揖,“是!我明白了!”
華廙凝視著韓逸,“就是你——”
頓一頓,“常安,我去位之后,中書監自然換成楊文長的親信,予取予求,不必說了,你這個中書侍郎,比現在更難做——何所進止,心里頭要有個數啊!”
韓逸心頭再一震,“逸明白!逸亦是天子臣!”
華廙:“就這樣!謄正,用印,連同手詔,一并發往門下!”
頓一頓,用一種略帶譏嘲的口吻說道,“還有,何云鶴同楊文長那一段,咱們好不容易打聽了出來,倒也不必瞞他們——這個消息,就算送給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