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掌權有個前提皇上懶得干這事兒。
只有皇帝不管這攤事,才會有掌印秉筆權傾朝野的機會。
崇禎皇帝身上有很多缺點,但懶惰絕非其一,同時下手狠辣,在朝廷有極強的震懾力,所以崇禎朝的內廷大太監,權勢非常有限。
如此一來,此消彼長之下,外放的鎮守太監就成了比司禮監提督更讓人舒服的職位,地位是水漲船高。
人的際遇就是這么奇怪,李奇懋在最該升官的時候,因魏忠賢而蹉跎歲月,那些討好魏忠賢的卻因此加官進爵;而當他平靜接受自己可能一輩子都要做個雜役的時候,又隨魏忠賢的倒臺咸魚翻身。
李奇懋蒙受皇恩離開紫禁城那天,可謂躊躇滿志,想著要為皇上干出一番大事。
回憶起當時,記憶還是那么清晰,從北京到固原三千里路難行,北直隸官吏沿途護送奉上的特產美食,當然也有進入山西之后地方遭災的殘酷景象,不過這都比不過聽見劉承宗三個字時的晴天霹靂。
陜西鎮守太監的官署在固原,李奇懋滿懷為皇上整飭馬政的雄心壯志,結果走到半路就聽人告訴他固原沒了。
當時劉承宗剛經過固原,固原鎮就別說戰馬倒斃那些糊涂賬了,整個馬苑一頭四條腿的大牲口都沒留下,連養馬的都被拐跑了,哪兒還有什么馬務要他監視
后來他重建陜西馬苑,又給司禮監寫信,要來了個小中官張元亨,派去西寧茶馬司,想著從劉承宗那好歹弄點馬回來,當時還給他留了句話“元亨,只要不擅開邊釁,西寧衛的茶馬司,放手去辦”
其實他本來要的是紫禁城里另外一個姓張的宦官,那個人很精明,從前跟著魏忠賢,后來魏忠賢倒了,東躲西藏了一陣也沒死,反倒被人保了下來,所以李奇懋想著這小子沒準真能靠著精明,從西北巨寇那虎口拔牙。
萬萬沒想到,那孫子太精明了,一聽是到西寧去,他自己就不去,從松潘衛薅出來個倒霉蛋子張元亨,李奇懋也沒辦法,這年頭人都不敢往陜西來,只能將就著用。
結果也就用了一下,張元亨就撒手沒了。
此后好幾年,李奇懋都忙著在西北搞馬政,想盡一切辦法繁衍馬匹,這個工作其實不好干,因為監視宦官和管事的文官本來就屬于兩個系統,哪怕搭伙,做事的時候目的也不一樣,都是好心也會有所抵觸。
就比如地方上的苑馬寺卿叫朱煐,是個能吏,十五歲就中舉做了舉人,三十一歲考取進士。
歷任行人司行人、工部屯田司員外郎、陜西鞏昌和山西潞州的知府、山東和山西的按察司副使,這人在行人司,留下的名聲是不畏權勢;在工部給李太后修陵也非常強勢;做知府討伐礦賊、治理地方也深受愛戴。
這是個有才華、有能力、有脾氣的人,到了苑馬寺卿這個位置,指望他跟李奇懋這么個宦官交心聯手可拉倒吧,五省總督陳奇瑜見了李奇懋會先拱手,而人家朱煐跟他交接公務,歷來是平等之禮。
在事上也一樣,陜西這幾年到處找軍費,各鎮總兵都找苑馬寺要馬要錢,單就固原道鑄錢場地與馬場防務,就互相扯皮了不知道多少次。
李奇懋覺得可以,皇上要陜西鑄錢,他這鎮守宦官也想法子找錢,軍餉能開的開、戰馬能給的給,然后各地的賠累馬價能增的就增一些,總之把事辦好。
而朱煐呢,則是把苑馬寺卿能干的活兒干到極致,職務之外的事,人家才不管你那么多,賠累馬價能免的就免,軍餉能給的給、不該苑馬寺出的一分都別想要,馬場的防務該是誰就是誰我他媽就是不當這官兒,你們也別想攤派到我們苑馬寺頭上
這倆人搭伙是小矛盾不斷,但遇上大事倒是都拎得清,兵部彈劾朱煐的時候,李奇懋還幫他說話,可惜最后朱煐沒被彈劾下去,反倒是自己心灰意冷辭官回了河南老家。
總而言之,李奇懋這幾年也就養馬還養的不錯,讓固原的苑馬重新恢復生機,可惜剛養好一批馬,就被平叛的軍隊要走了;再養好一批馬,又他媽被要走了,整個一惡性循環,永無出頭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