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回到了輅車之內,看著車內的文淵閣大學士和六部尚書。
或許胡濙都沒想到,會鬧出這么大的陣仗,或許胡濙只是想趁著過年之前,熱鬧熱鬧,散散一整年的晦氣。或許胡濙只是想表達一下自己誰在皇位支持誰的態度。
但今天這個場面,是他們萬萬都沒有想到的。
朱祁鈺坐在主位上,若有所思,他忽然開口問道:“中山王當年從南京出打到北京,用了一年的時間?”
中山王說的是徐達,徐達的后人世襲了定國公,雖然定國公不再執掌兵權,但是一直到明末,定國公府都有人承襲,未曾斷過世系。
于謙稍微算了算,俯首說道:“回陛下的話,從北伐開始,中山王進北京城的時候,差不多是九個月。”
九個月。
朱祁鈺用力的點了點頭,才說道:“朕忽然想明白了,為何也先如此狂悖,破紫荊關就直逼京師而來,而且還頗為驕縱。”
瓦剌驕縱,這個問題,其實困擾了于謙,石亨、劉安、范廣、孫鏜等想不明白問題。
瓦剌第一陣,居然是騎卒沖擊民舍,這不是找死嗎?
真當大明軍隊手中的火銃,是燒火棍不成?
朱祁鈺頗為感慨的說道:“自古以來,兵敗如山倒,山傾之時,豈是人力可以阻擋的呢?”
“土木堡驚變,二十萬大明精銳陣亡,在廷文武折損三成有余,五十萬民夫或逃或亡,太上皇被俘虜。”
“換做朕是那瓦剌也先,那朕,也狂悖!朕,也驕縱!”
“當時無論怎么看,大明就是棟破房子,只要輕輕踹一腳,大明就亡了。”
“得幸,大明還有于少保挽天傾,朕心甚慰。”
于謙趕忙說道:“陛下拔擢賢才,延攬群策;收既潰之士卒,卻深入之軍鋒。”
“保固京城,奠安宗社,申嚴戰守之師,尊養之禮有加,讒間之言罔入。”
“實乃是,仁恩覃被于寰區,威武奮揚于海宇!”
朝臣左右莫不面面相覷,這于謙可是出了名的剛直于謙,啥時候這么會拍馬屁了?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的千古奇聞了。
自永樂十九年進士及第,于謙就梗著脖子懟了已經老態盡顯的朱棣,惹得朱棣頗為不快,欲殺之。
宣德共十年,先帝朱瞻基,屢屢因為于謙的數落,氣的腦闊疼,朕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這龍椅要不你來做?欲殺之。
朱瞻基最后還是沒舍得殺,索性眼不見心不煩,直接扔到了江西去巡按。
這一走,于謙離開朝廷十九年之久,雖然于謙不在朝廷,每次大朝會、朝議、廷議,卻句句離不開于謙的奏疏。
于謙巡撫江西、河南、河北、山西、陜西等地,直到去年外任十九年,才被招回了朝堂。
難道十九年在外為官,終于學會變通了嗎?
朱祁鈺也有點愕然,這段馬屁臺詞太長了,他愣了許久才理解了什么意思,看著于謙一臉嚴肅的模樣。
這是認真的嗎?
“全仰來于少保料事如神,處置得當啊。”朱祁鈺頗為感慨的說道。
于謙俯首說道:“全仰陛下之英武決絕,臣只是奉君命行事罷了。”
朱祁鈺這才確信了于謙這番話的意思,就是將這些功勞都堆到皇帝的身上。
于謙是知道朱祁鈺要動手干掉朱祁鎮的,所以,于謙要給他的君王的威嚴,層層加碼。
于謙也是在自保,京師保衛戰的首功到底是誰?這種事他需要告訴所有人,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