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著膀子,從馮老歪家的茅廁走了出去,一路上一直氣勢洶洶地,好像要找誰算賬一般。誰見了他這副模樣,都覺得應該趕緊離他遠點,免得觸了霉頭。
孫安平不知不覺,就追著糞車車轍的痕跡,追上了秦孟真。很快就看到了更讓他火冒三丈的一幕。
知青里面最年長的那個韓東陽,此時正一臉殷勤地拉著秦孟真說話。
韓東陽個子高高的,肩寬腰細、胳膊長腿長,五官端正精神,手插在褲兜里、站在陽光下,笑得燦爛。
孫安平看著頓時覺得一陣恍惚,緊接著涌上心頭的,是一種仿佛“自家的肉被鄰居家的狗偷走了”的憤怒。
他大踏步走上前去,走近了,卻一時有些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秦梅”仿佛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對韓東陽笑了笑,說的話卻毫不客氣:“韓同志,我還忙著呢,請你讓開。”
“知道你勤快,可不過是說兩句話,耽誤不了你幾分鐘的。”
“韓同志,其實我不想這樣沒禮貌,但既然你這樣說,我還是坦白吧。說幾句話的功夫確實耽誤不了什么事,但我就是不想跟你說話。現在你可以讓開了嗎?”
韓東陽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他大概沒有想到,秦梅平日里看起來嬌嬌弱弱的模樣,說話竟然如此不給人留面子。他一臉傷懷:“秦梅,你怎么可以這樣冷酷、這樣無情……”
秦梅瞪了他一眼:“滾!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否則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她一邊說著,一邊示威似的,揮舞了一下手中的糞勺子:
“看到沒有,就拿這玩意兒打,疼不疼的不說,保證能讓你記一輩子。”
“你……”
韓東陽這回徹底郁悶了。他萬萬沒想到,看起來嬌柔可人的秦梅,說話做事,竟然是這么個讓人無語的畫風。
孫安平突然覺得呼吸順暢了許多。
秦梅不但拒絕了自己,她也拒絕了韓東陽!她不是嫌棄自己年紀大了,也不是嫌棄自己模樣不出眾,她是真的不想談對象!
孫安平高興了一會兒,忽然冷不丁地愣了一下。
他這是激動個什么勁兒?
秦梅不想談對象,難道對自己來說,還能算什么好事兒嗎?
韓東陽垂頭喪氣地從秦梅推著的糞車前頭讓開了。他著實不想被那糞勺子打到身上。不然不光洗衣服是個麻煩事,萬一被人看見了,得多沒面子啊?!
而孫安平看著韓東陽一臉沮喪地走遠了,不知為什么,也失去了最初的勇氣。
但他還是舍不得離開,就遠遠地在后頭綴著秦梅,看著她輕輕松松地推著載著好幾桶大糞的糞車,奔著堆肥處去了。
堆肥處管事的邱德喜,是個身材粗壯的漢子。得有四十多歲了,臉色蠟黃、胡子拉碴,手腳都很粗糙。邱德喜是老莊稼把式,在梨樹溝子村,算是做堆肥做得最好的。
所以旁的壯漢都去修渠,種田,就只有他,主要忙著給隊上堆肥。
秦孟真看了看邱德喜堆肥的方法,暗暗點頭。
按照這個時代的水準,他做得算是相當不錯了。但并不是沒有改進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