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時間悄悄過去,林紫蘇回到家時,已到了掌燈時分。剛剛進了花廳,就見父親坐在東次間羅漢床上,朝她招手。待林紫蘇坐定,林遠志笑瞇瞇地說道:“大姐兒,為父的請罪奏章剛呈上去,朝廷的處罰已然下來了,你猜怎么著?”
看父親一臉輕松,林紫蘇心中一寬,問道:“可是被罰了半年的俸祿?”,林遠志笑著搖了搖頭,豎起三根指頭,林紫蘇笑道:“還是皇上明察秋毫,絲毫沒有怪罪父親的意思。”
“圣上是仁德之人,賞罰施政皆是有章可循,不會胡亂怪罪臣下”,林遠志心情大好,忘記了這是在家里,一句頌圣的話脫口而出。
林問荊卻不這樣認為,他平日里也聽同窗說起過東廠橫行無忌,置朝廷律法于不顧,剛剛又聽到母親簡略說過,父親的無妄之災都是因東廠而起,皇帝這樣處理,顯然是把罪責都推到了父親身上。
司禮監挑起了事端還能置身事外,實在是沒有道理,林問荊皺眉道:“都說司禮監禍國殃民,皇上這次還是要包庇司禮監嗎?”
林遠志瞬間變了臉色,拍案怒道:“荊哥兒,不可妄自揣測圣意!”
畢氏也慌了神,下意識的朝門外看了看,低聲道:“你這個孩子,平日里毛毛躁躁的就算了,方才的這些話,是想害死咱們一大家子嗎?”
門外涼風颯颯,在院內橫沖直撞,將檐下的燈籠全拋了起來,裹著燈籠里的光影向院外飛去。京城內萬家燈火,皆是隨風搖曳,如點點繁星在夜幕中閃耀。
紫禁城的集義殿內,涼風透過半掩的窗子,翻動案幾上的書頁,嘩啦啦的作響。皇帝正在案前聚精會神地批閱著奏章,絲毫沒有察覺到涼意。
集義殿是皇帝的書房,也是日常批閱奏章的所在,事關文書機要,因此往往只留身邊的親信在殿內伺候。今晚留在皇帝身邊的是黃勝,他本在拿著墨條磨墨,見夜風驟起,唯恐風聲打擾到了皇帝,忙放下了手中的墨條去窗前關窗。
黃勝剛伸手關了一扇窗,就聽皇帝說道:“黃勝,你不必忙了,正好朕有些困乏,醒醒神也好。”
皇帝伸了個懶腰,指著一道剛剛送來的奏章說道:“這個林遠志倒是跟朕想到一塊兒去了,今日剛罰了他,謝恩的奏章就送了上來,早知道他如此識相,朕今日就不用理會曹守禮,平白做這個惡人了。”
黃勝是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每日的奏章都是由他過目后才呈給皇帝,不用看也知道皇帝說的是哪個奏章,笑道:“康寧伯的爵位和官職都是皇上賞的,遇事自然是先想著為皇上分憂,奴婢聽工部的人說,康寧伯今日接到處罰的旨意后,高呼皇上圣明,想來他心里是早有譜了。”
皇帝點了點頭,說道:“都說康寧伯此人迂腐死板,不通人情世故,沒想到竟是個通透的人。這次也算是委屈他了,回頭你找人跟他通下氣,對朕有用的人,朕定不會虧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