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梨花灑落滿地,被風卷起送進里屋。暖陽透過窗欞碎成數片,殘花飄搖著似是流螢。
賀元闌捻起手邊的飛花,輕輕握住,看向窗外。陳伯擺弄著新摘的藥草,小男孩拿了把蒲扇正在熬藥,蕭瑾瑤手握著柴刀,繼續篤篤篤地分解羊肉,院內三人有說有笑,光影灑落在她們臉上,映襯著他們揚起的唇角。賀元闌忽而憶起皇城里那些人的笑容,或是諂媚或是嘲笑,亦或是強作歡喜假模假樣地扯著僵硬的嘴角,又或是那些鐫刻在骨子里曲意逢迎的假笑。
重重畫面浮蕩他的腦海,卻無法與眼前之人比擬。
他們笑意純粹,并不雜糅其他欲.念,賀元闌看在眼里,不知為何地竟也浮起淡淡笑意,正巧被抬頭的小虎捕捉到,揚起扇子沖他揮手笑道:“湛哥哥別急,藥很快就熬好了。”
賀元闌朝他輕輕頷首,卻開口道:“沒關系,你慢慢來。”
蕭瑾瑤瞧見二人互動,不由得心下酸溜溜的,瞥了眼有了新人忘舊人的小崽子,故意把骨頭剁得咔咔直響。
陳伯被嚇得抄起簸箕躲得遠遠的,小虎倒是終于將注意力挪回蕭瑾瑤身上,他顛顛湊到蕭瑾瑤近前,也有樣學樣地抄起把菜刀,蕭瑾瑤剁哪兒他剁哪兒,兩個刀聲此起彼伏,讓人牙酸的骨裂聲回蕩在山間,聽得賀元闌直擰眉頭,心下暗誹就這陣勢怕是山匪來了也要甘拜下風。
這般想著,便又將注意力轉回蕭瑾瑤身上,那女人滿頭烏辮垂在腰后,一根額帶繞纏在發間,將墨辮隨意束成一簇,一束桃枝斜插其間,渾身上下再無其他修飾,可因著那女人天生的一副好容貌,便是椎髻布衣也顯得華貴起來。
只可惜……生了張嘴。
“……來來來,往這砍,你砍那兒做什么!要砍就往那關節處砍,一刀就能讓人……哦不,讓羊站不起來。”
“……還有你看啊,殺人……哦不,殺羊的時候你如果沒本事抹它脖子你就先給它一刀,教他血流干凈了跑不動了你再往脖子上砍。”
“……對對對,握刀的時候你往后拿,就執著那個尾柄用一股寸勁,這樣你能省力,然后皮.肉還能砍得更深。”
蕭瑾瑤賣力地教著小虎動作,絲毫不覺背后兩道略帶擔憂的目光。
兩道嘆息的聲音同時在心里響起,這樣教孩子真的好么?
好不好的倒無從知曉,只知道大的教得挺開心,小的聽得也認真極了。
要賬那日成了她們心中的秘密,蕭瑾瑤覺醒了刀術之后便有事沒事的教小虎兩招,讓他將來得以自保,未免受人欺負,卻也提前說好,若是敢欺負別人,絕對牙都給他打掉。
小虎聞言再三保證后,便又在心里偷偷給仙女姐姐增加了個師傅稱號,看著她的眼神本就亮閃閃的,如今便又鍍上了一層金光。
這廂刀術教習還未結束,便聞見一股糊味傳來,嚇得小崽子趕緊退回到小陶爐前將瓦罐里的湯藥攪了攪,又面帶歉意地沖神仙哥哥笑笑。
賀元闌擺了擺手:“無妨。”
然后便見他顛顛端著漆黑的湯藥,顫巍巍地走到他面前。
他舉起苦藥湯子,略微蹙了蹙眉頭,小虎擔心他怕苦,刻意準備了幾顆松子糖,結果還沒遞過去,賀元闌便已經噸噸噸盡數喝完了。
他趕緊將糖果塞進他嘴里,又取出帕子替他揩了揩藥漬道:“湛哥哥真厲害,這么苦的藥都喝得下去,我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