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著黎叔叔預先支付的二十塊錢,獨自來到小市場亂逛。想起老班上次的話,還是給那位女生買個禮物好了,她叫王雪,爺爺在八路軍里當過團長,打過鬼子,拿下不少軍功章,不管她喜不喜歡,至少我不想和她搞得那么不愉快。
不到十點,市場里擺滿了各種攤頭,有賣藝的,有擺攤的,各式各樣的小玩意琳瑯滿目,狹小的過道人頭攢動,摩肩接踵。我挑中了一個粉紅色小豬存錢罐,粗糙的玻璃工藝,它在陽光下反著亮光,吸引了我視線,不知怎么腦子一熱,就相中它了。
其實買完回家我就后悔了,我害怕王雪會不喜歡,她家里是當兵的,什么世面沒見過,真怕又當著全班同學面叫我難堪。我把存錢罐揣在書包,它在書包里來回晃動,和我此時忐忑的心一樣的頻率。
王雪和平常一樣的時間來到了教室,長長的馬尾梳在身后,穿了件干凈的米色外套,腳下也多了雙嶄新的小皮靴,一蹦一跳來到座位上。我將存錢罐小心翼翼地拿到她桌前:“王雪,這個送你。”
她蹭地一下站了起來,眼睛瞪得橢圓,驚訝地看著我,又看著存錢罐:“李堯之,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啊?”
我站在原地,先前準備好的說辭化作一片空白,就見她捧起存錢罐,上看看,下看看,又輕輕晃動一番,開心地塞回桌肚里。
“謝謝你啊,我超級喜歡,上周我才和我爸說想要一個。”王雪看上去異常激動,之前的不愉快好像從未發生過,又把存錢罐拿出親了一口再放回去。我哪里會知道今天是她生日,這一切發生的不過是剛剛好。
“其實。”我想提那天的事來著,卻被她一下打斷。
她忽然牽起我的手,她的手特別溫暖,就像一個軟綿綿的熱水袋貼在我的手心,使勁搖擺著手大聲說:“從今天起,李堯之就是我的好朋友了,你們誰敢欺負她,有你們好看的。”說完這些,又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還真是想多了,班上別說欺負我,和我說話的人基本都數不出一只手來。不知是自尊心在作祟,總認為他們知道我爹爹死后,和我又刻意保持了一段距離,像今天這種待遇,我上了幾年學都沒體驗過。我笑著抱抱她,把頭埋在她的肩后,低聲說好,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滑了下來,轉瞬即逝。
下午黎落問我:“木子,你怎么不帶我去買餅吃了呀?”
我牽著她的手朝她家的方向走去,王雪踏著自行車從我身旁駛過,朝我揮手告別,還晃晃背后的書包,我知道她是在感謝我,只是不知道有著如此雄厚家底的她,也會喜歡和我們一樣的小玩意。或許我忘記了,她和我有著相同的年紀。
“甜餅和木子,你選一個?”我看著騎遠的王雪,問她。
“木子。”她笑,不假思索地回答,“全世界我只選木子。”
“我爹燒了糖醋鯽魚,走,一起吃,吃完我們一起寫作業,我還有算術題要考考你哩!”
我曾天真地認為這樣輕松愉快的日子就可以一直這么過下去,一輩子不敢奢求,至少到我初中畢業吧。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到市里去上學,再考個好高中,上個好大學,涅槃重生。我也不會收黎叔叔一分錢,他給我的錢我都會給黎落買好吃的,可愛的小玩意,比如為她買個新的橡皮筋,為她梳個流行的發型,這樣的發型我是跟王雪學的。
總之,我總去黎落家絕不是為了錢或是一頓晚飯,心知肚明,不怕別人嚼舌根。再說,自從王雪在班里宣告過我是她好朋友,班里沒人敢小聲嘀咕我,他們連我爹死的消息仿佛都忘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