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府衙的手銬制作技藝并不是很精細,只求了個不易掙脫,至于別的并沒有過多追求。她戴著這手銬,覺得又笨重又勒手,武陵還是離都城太遠了些,武陵的官員也不夠在皇帝面前露臉,否則都城里那些精湛的技藝早傳了來。
在牢里待了一夜,老花刀并沒有什么憔悴的感覺,瞧著反而比昨天凌人。老花刀也戴著手銬,眼神一直隨著她游動,她勾了勾唇角,假笑了一下,沒說話,隨著衙役往公堂的方向去。
“堂下何人?”
她抬頭看向公堂之上那人,體態略胖,雙鬢略斑白。這人她有點印象,雖然她不直接在這些官員面前露臉,但大當家他們每每和官員們打了交道都會告訴她。
楹娘作得一手好丹青,城中官員和來往巡撫,凡是她見過的聽過的都能畫出神韻來給她過目。堂上之人正是這府衙中掌刑斷獄的司法參軍事林為固,柏逐昔對他了解不多,只記得從前聽大當家說過這是個守死理的人。
因著路平兒這個人在商場上素來劍走偏鋒,又有黑山石撐腰,所以從不曾過多和官場糾纏,所以黑山石和城中官員來往并不多。她又是個不理這些事的人,所以對這些人了解少之又少。但也因著這堂上是個認理的人,她才覺得今日這一訟,老花刀必輸無疑。
武陵府衙沒有讓人下跪的習慣,是以這會兒老花刀正端正著身子回話,將柏逐昔提刀闖陳坪碼頭的事一五一十說了。沒有添油加醋,柏逐昔本身做的就已經很過分了,陳坪碼頭上近百號人被打得站都站不起來,隨便拎幾個過來都是實打實的人證。
等老花刀講完,林為固輕拍醒堂木,看向柏逐昔:“原告所述,被告可有辯駁?”
柏逐昔搖了搖頭,沒什么好辯駁的,她站在這的最終目的也不是為了昨天的事。
“本案情節具明,被告既無辯駁,便依《刑律》判處杖二十。但陳坪碼頭上的人無大傷,又念你是女兒身,減判為笞三十,另判你賠付陳坪碼頭湯藥及誤工損失費,由陳坪碼頭出具明細,擇日于堂上交付。可有異議?”
“沒有。”
她應著,不管笞三十還是賠錢,好像都沒有什么。林為固在官場上混跡了這么多年,像柏逐昔這樣的人他還是首次見,這些江湖人自有一套生活方式,是他們這些當官的看不準的。
他不想在這件事情上過多糾纏:“既如此,便就此結案,來人,帶被告去刑室。”
“慢,草民還有一事。”
“何事?”
“草民要狀告荊竹門大當家蓄意縱火、毀我貨物,勾結官員、私據河道。”
此話一出,老花刀臉色瞬間黑下去,林為固本還想著這案子結了他也就可以下值了,但聽她說到勾結官員,身子都不自覺坐正。
她打到荊竹門去的事情,沒有物證也無所謂,畢竟那么多人都受了傷,她自己也認罪,案子就不需要再去偵查。但勾結官員的事情必須得有實據,朝廷這些年對江湖上這些幫派本就不滿,要是再出江湖與朝堂相互勾結的事,上面定是要大怒。
除非能將這種事情捶死,否則只要老花刀有一絲機會翻案,別說是他一個小小的司法參軍事,便是武陵刺史,也得將仕途和命運交代在此處。
林為固有些為難,他并不想把這種麻煩事攬到自己身上來。就在他苦苦思索要怎樣解決眼前這麻煩的時候,就聽得一道清冷的聲音自堂外響起。
“林司法為何不接案?”了安一邊走進來一邊摘下了冪籬,雙手合十朝林為固行了一禮。
林為固哪里敢受,了安在城中不僅僅因著特別的身份和佛法超然為人所知,還因著他對大濮的各種律法也很熟悉,可以說他也是這武陵城中最厲害的辯訟。他都出來說話了,林為固也算是騎虎難下,只能接了這案子。
林為固下了堂,走到了安面前回禮:“常思法師緣何來此?”話音落下,他便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了安還是那溫溫潤潤的樣子,將一木匣子交到林為固手中:“小僧謹代蕭娘子參與此案,這些都是荊竹門大當家這些年勾結府衙官員的證據,還有參與縱火之人的供述。”
林為固收了匣子,當堂開了,一份份看下去,臉色越來越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