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啊!”孫承宗沉聲催促道。
“我……我……卑職……”張鳳翼臉如死灰,渾身嚇得發顫,哪里還能說的出完整的話來?
“也罷!你想好了再說吧!”孫承宗一抬手!“來人,摘去這廝的烏紗帽!老夫要帶這廝進京,一道面圣!”
“是!”孫承宗的幾名親兵聞言立時答應,上來便摘了張鳳翼的烏紗帽。
在場眾人都嚇傻了,本來以為督師大人只是心情不好,擺一擺官威,脾氣發作過了身,可能也就那樣了,沒有想到動真格的了?遼東巡撫是從二品的大員,也屬于封疆大吏級別了,烏紗帽說摘掉就摘掉了?
祖大壽更是惶恐的心中發抖,他跟張鳳翼過從甚密,沒有少給張鳳翼好處,本來是將張鳳翼看成是一道保護傘的,張鳳翼這道保護傘,雖然是薄了一些,不太撐頭,但是有好過沒有啊,反正遼西遼東的地方勢力也并不是很害怕朝廷大員,都暗忖等哪天張鳳翼滾蛋了,換一個人來出任遼東巡撫,到時候,大不了再換個保護傘罷了嘛。
張鳳翼被摘去了烏紗帽,稀疏的頭上只剩一個發髻小籠包,罩著一層黑色帽紗,讓人看著覺得可憐,張鳳翼回過神來,腿已經打軟的無法站直了,跪坐在地上,哭訴道:“督師大人,不能這么對我呀,我對督師大人是忠心耿耿的呀!我可從來沒有做過對不住督師大人的事兒啊!”
馬世龍再也忍不住了,上去就是一個大嘴巴打在張鳳翼的臉上,打的羸弱的張鳳翼立時掉了兩排牙齒,滿嘴都是鮮血。
“叫你再廢話!督師大人如何做,都有道理!朝廷賦予老大人執掌薊遼,持尚方寶劍,對任何人都有生殺予奪的大權,現在只是暫且摘了你的烏紗帽,你還有何話說?有話說,等到了京師,對陛下去說!”馬世龍相貌威武,聲若洪鐘,立時壓制的張鳳翼大氣都不敢出,只是老淚像斷了線一般不停落下。
在場眾人,近四百人看著剛才還衣衫光鮮,官派十足的遼東巡撫張大人此時滿臉滿身是血的被幾名衛兵像是拖死狗一般拖著帶下去,如同乞丐一般,都唏噓不已,此時才真正見識到了,啥叫威震邊關的鼎力大員,啥叫國家棟梁能臣!就孫承宗亮出的這軟硬兼施的一手,別說一個張鳳翼,別說一個祖大壽,今天就是在場的人全部合在一起,齊心協力與督師大人作對,只怕都討不了好去。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別說薊遼系和遼東系平時時常有摩擦,面和心不和,就是薊遼系內部,還有遼東系內部,也絕不是鐵板一塊,近四百人,就是近四百人人心,人心隔肚皮,哪里可能齊心協力。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祖大壽也不是太害怕了,反而鎮定了下來,冷然站著,除了小腿有些打顫,胸部劇烈的起伏,情緒有些無法克制之外,還算保持了一方驍將的風采。
孫承宗笑道:“老夫不想走,但是委實是被你們中的一些人傷透了心!有穩賺不陪的生計不做,有扎扎實實,行之有效克制建奴的道路不走!非要往絕路上趕!老夫已經盡力了,拉不動這些人回頭了!若不是念在你們都是跟隨老夫多年的老部下,很多人曾經在對抗建奴的大業中不畏艱險,視死如歸!老夫今天真想宰殺一批人!不怕你們嫉恨!老夫今天把你們當中的人殺掉一大半,朝廷也不會責難老夫半句,頂多還是解甲歸田!但老夫不忍啊!我希望你們今后不要再意氣用事,把黨爭的風氣帶到邊事上來,邊關防務重于泰山,我們是大明的大門啊!我們的責任干系著朝廷社稷,干系著千千萬萬,數以億計的大明子民啊!你們若還不是禽獸牲畜,就多想想老夫的話吧!不要以為手里有幾萬邊軍就能穩坐泰山,就能躺在城池中睡大覺!建奴攻城是不行,但是建奴鐵騎的威力,你們比我更加清楚吧?等到遼民被斬盡殺絕,等到再無田地可屯,完全靠關內接濟之時,便是你們的末日到了!當然,我知道你們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已經做好了投敵,到建奴那邊做狗的打算,你們不怕建奴來,甚至希望建奴來!但是老夫要提醒你們,你們心里可以沒有朝廷沒有社稷,沒有天下百姓,但不能沒有祖宗,沒有蒼天,死后入了地獄,也不要忘了你們曾經做過一世的人!要么,你們現在就脫去身上的戎裝,脫去身上的官服,要么,你們現在就去投敵!否則,穿著大明的官服,就要干人事,你們該干的人事是什么?就是想想怎么限制建奴!?想想怎么對抗建奴!?”
孫承宗這段話,始終保持著微笑,那微笑有點滲人,甚至有點變態,語氣也是輕松愜意的,絲毫不像是在罵人,倒像是一個老爺爺在教小孫子讀書寫字。
孫承宗喝了半盞茶之后,停了有一炷香功夫,就這么靜坐著。
滿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彎腰躬身站著,這種姿勢是最累人的,但是每個人,半點動作也不敢有,甚至想撓癢的人都強忍著,生怕再觸怒盛怒之中的督師大人。
“好了,都散了吧!這次議事,到此結束!”孫承宗老僧入定一般的閉著眼睛,似乎連看都不想看某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