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朗搖搖頭,不肯離開。
出了車禍,他身為助理兼司機,脫不了責任。雖算不上主要過錯方,可他后悔不已,但凡他反應再快那么幾秒,哪怕一兩秒,可能躲過這場無妄之災。
說到底,是他不夠機靈。
寧蘇意明白他自責的心理,沒再勸說,沉默地坐在長椅上等待。外面艷陽高照,一絲陽光都投不進走廊,這里仍舊冷冰冰的,四處都透著滲人的寒氣。
時而看一眼手術室,默默數著時間。
寧蘇意算是體會深刻,等候在手術室外的時間是最最漫長的,每一秒都好像分成了好幾份,一個小時能有一個世紀那么長。
徐朗內疚,她又何嘗不是,那輛車是她借出去的,接到醫院電話通知的那一刻,她心底閃過一個念頭,是不是車有什么問題……
人們總是習慣在事故發生后進行千萬種設想,句式永遠是“要是沒怎么怎么樣,說不定事情就不會發生”。
胡思亂想好久,久到徐朗歪靠在椅背上睡著了,久到寧蘇意坐得脊背僵硬,久到走廊的人來來回回好幾撥,手術室的門終于打開。
徐朗驚醒,茫然兩秒,聽見紊亂清脆的高跟鞋聲,是寧蘇意奔上前去詢問醫生,他恍惚聽見醫生說:“手術很成功……”
身體放松下來,徐朗再次歪倒在長椅上昏睡過去。
片刻,穆景庭被推出來,轉移到VIP病房。
醫生說等麻藥過了人自然就能醒過來,應當是事故發生的一瞬間,傷患采用了緊急躲避措施,否則就不是骨折和腦震蕩那么簡單。
寧蘇意看一眼處在昏迷中的穆景庭,徹底安心了,跟著護士去繳費。
——
穆景庭醒來時,渾身都是疼的,像是把所有骨頭敲碎了,還未拼合完整,四肢百骸都跟針刺一樣。
病床邊,寧蘇意攏著眉、抿著唇,臉上的妝容再精致都掩不住擔憂。穆景庭目光定定地看著她,扯了扯干燥的嘴唇,露出一個不明顯的笑,嗓音低啞含混,處處透著虛弱:“我這是……在做夢呢?”
寧蘇意見他醒了,僵住的身體松懈下來,輕嘆一聲:“要是做夢就好了。”
要是做夢,夢醒了,一切都沒發生。
穆景庭動了動手指,仿佛要確定是不是在做夢,寧蘇意見狀,忙不迭出聲提醒:“沒亂動,身上有傷呢。”
比起徐朗,他的確傷得嚴重多了,眼睛能看到的,沒一塊好地方,俱是被玻璃割傷的口子。徐朗是額頭纏著繃帶,他這整個腦袋都被白色網格罩住,問過醫生,他腦后有縫合傷口,戴著頭罩能固定紗布,有助于傷口愈合。
醫生還說,幸好沒有顱內出血。
穆景庭閉了閉眼,再睜開,淡淡地笑了下:“看來不是做夢。”
寧蘇意不知說什么好,半晌,輕聲問他:“疼嗎?”說完,感覺自己問了句廢話,傷成這樣能不疼嗎?
穆景庭舔了舔嘴唇,哼笑一聲:“可能是疼過勁兒,有點麻木了。”
寧蘇意心里不住嘆息,端起床頭柜上的水杯,拿棉簽蘸取少量的水,往他嘴唇上涂抹,眉目微微垂斂,眼神專注:“要不要給你家人打個電話?”
其實要找到他父母在國外的號碼,對她來說不是全無辦法。但,徐朗說他母親心臟有問題,她就不敢擅自決定了。
果然,穆景庭直接拒絕:“別通知他們,指不定得擔心成什么樣。我媽心臟不好,上個月才檢查出來的,說是隱性心臟病,所以我爸放下一切事務陪她出國散心,千萬不能讓她知道我出車禍的事。”
寧蘇意答應他:“好,不說。”
時至下午五點,太陽將落未落,橘色的霞光鋪在病房的玻璃窗上,寧蘇意盯著窗戶看了一會兒,混混沌沌的,竟然大半天時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