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民寒頷首。
女人極力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然而內心還是禁不住惶恐:“周警官,您這次過來是要……”
“別緊張,上次有幾個問題沒問清楚,補充一下。”周民寒說著,朝她笑了一下,問,“你們老家是在垣城?”這條信息在資料上有顯示。
“是啊,方便老王工作我們一家才搬來寧城,住在城中村。”女人說到這里,重重地喘了一口氣,“搬過來一年就出了這種事,早知道還不如老實待在老家的小縣城里。”
女人說著話,愁緒慢慢爬上整張臉,她推開了病房門,讓周民寒進去。
她拎著水壺,周民寒從后面看去,能瞧出她的背脊比他上次見她彎了不少,想也知道,誰家出了這種事都會被壓得喘不過氣。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都得了病,唯一支撐著家庭開支的丈夫出了車禍。老天爺垂憐,讓他有幸撿回一條命,卻害得幾個家庭慘遭不幸。他們一家不僅面臨一輩子都還不上的巨額賠償,丈夫還要吃牢飯。
另外兩張病床的病人都出院了,病房里現下只住著王繼。
周民寒踩著棕黃色的麂皮鞋走進病房,王繼的狀態也不怎么樣,瘦得嚇人,一副隨時可能撒手西去的凄慘樣子。
王繼看見他來,表情微微變化。
王繼的老婆把水壺放到床頭柜上,指了指周民寒,趴下來對王繼說:“這是上次咱們見過的周警官,還記得嗎?”
王繼說沒忘。
“周警官過來問你幾句話,你們先聊,我得回家一趟看看小音,她跟媽兩個人在家里我不放心。”
“去……去吧。”
王繼的老婆收拾了一個布包,挎在臂彎里,對著周警官點頭示意,而后出了病房,將門給關上。
周民寒雙手抄進夾克的口袋里,望著王繼,一時沒出聲。
王繼:“周……警官,坐,坐。”
病床邊就擺著一個折疊椅子,紅色皮面的坐墊,椅背空出一塊,上面也連著一塊紅色的皮面。
周民寒沒坐,站在病床邊,問他身體恢復得怎么樣。
王繼扯了扯嘴唇:“還……還是老樣子。”沒等周民寒問他,他自己就先絮絮叨叨起來,“是我一時糊涂,不該……在身體疲憊的時候開車,害了自己不說,還害了……別人。周警官,你……你放心,該罰多少罰多少,該判罪判罪,我……自己一力承擔。”
周民寒笑了:“你怎么承擔?據我所知,你家沒什么積蓄,上有老下有小,還都是病人,全靠你一個人吧。你知道你把人撞死撞傷要賠多少錢嗎?”
王繼沉默許久,急喘了幾口氣:“砸鍋……賣鐵,湊錢也會補償人家。”
周民寒繼續問:“那你女兒呢,不管了嗎?”他忽然湊近王繼,在他耳邊說,“你想想你的女兒,她將來長大了,也得背負著你給她的重擔,你于心何忍?”
王繼徹底不出聲了,張著嘴呼氣,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再一次睜開眼,里面多了很多復雜的情緒。
“王繼,我最后問你一次,你想清楚再回答我。”周民寒咬字清晰,“造成車禍的究竟是你疲勞駕駛,還是別的原因?”
周民寒緊盯著他的眼睛。
王繼搖頭:“沒別的……原因,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