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去的時候,臉色陰沉,回來的時候,喜笑顏開。
于是,隔了幾日,父親便告訴我,要去一個遠的地方繼續讀書,我是知道那個地方的,只要年齡大的都要去,可我分明比他們都小。
第一次去的時候,是父親帶著我的,看到的校舍又大又寬敞,里面的人又多。
有白皮膚,黑皮膚,也有黃皮膚,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景,便緊緊抓住了父親的手臂。
父親卻是拿開了我的手,對著我說:咱們中國人,去了哪里,都不能害怕,我走在前面,你在后邊跟著我走。
走到最里頭,是一間白房子,父親讓我待在門外,自己一個人進去了,透著門縫,看到父親站著,給了坐著的人塞了許多紙幣,出來后,父親就說:明天可以來讀書了。
次日早上,父親要我一個人去,我就只被父親帶著走過一次,心里不免害怕起來,單就走完那條彎彎曲曲的路,就要花費好些時間。
路兩旁都是高大的灌木叢和大樹,眼睛根本看不穿,一會這個彎子,一會又那個彎子,心里懷揣著對父親的極度不滿,便一個人倔強的踏上了這條路。
我走的早,路上靜悄悄的,一個人害怕的緊,總覺得身后有臟東西,可猛地一回頭,身后空空如也,只有不遠處,灌木叢在抖動。
我認為是野獸在鉆灌木叢,嚇得撒著腿就往前面跑,根本不敢往后看,連下學的時候,也是遠遠的跟在順路的人身后。
即使心里害怕的緊,回家了也不同父親講,路上遇到“野獸”的事情,甚至想著還不如讓野獸吃了罷。
于是,吃飯的時候,父親問我今天學的如何,我就懊著氣,只說是不知道。
父親也沒說什么,就夾著一塊魚就往我碗里放,我生氣的躲開了,魚塊掉到了地上。
父親就蹲下去,用筷子夾了起來,心疼的吹著氣,然后自己吃了。
我這才發現,父親漆黑的后背上,多了不少劃傷,有的得有手指那么長,但生氣的我,也沒管那么多,連一句心疼的話都不知道講。
這些生父親氣的小事,漸漸的也就都忘記了,但隨著我逐漸長大,讀書的時間越來越多,父親與我講話的時間卻是越來越少了。
每次父親想與我講話的時候,我也大多以“嗯!嗯!知道了!”此類話去應付著。
漸漸的,父親變得不愛說話了,只是光給我夾菜,到后來,我也不接父親夾的菜,只說自己能夾。
大概是怕我嫌棄他講話煩人吧,其余話就都不講了,只是堅持講著:小皖啊,你一定要記得,自己是個中國人,老家在徽州鳩茲,大江邊上,再長大些,我們就一起回老家!
我父母是隨同鄉一起來的南洋,我頭上有過幾個哥哥姐姐,都沒能活下來,到有我的時候,算是“老”來得子。
因此,當說這句話的時候,父親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常年辛勞的曬太陽干活,身上變得漆黑,也只掙得了一份還算可以的產業。
在我十五六的時候,父親就開始籌劃賣掉這里的產業,一家人準備回老家,可最終還是沒能回去。
唯獨我幸免于難,又在外國飄蕩了十幾年,最終帶著父親的遺愿,回到了老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