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殺的冷氣強一天,弱一天,強勁時把灰暗的色調滿地鋪灑,粗暴得令人瑟縮畏縮。
就在舉家為之忙碌不已的老六的婚娶的前兩天,李家上下全都知道了這一向斯斯文文的老六竟然連日不歸,而且家人中不少人都認定他是逃婚去了。這樣的揣測在李家高墻大院散開以來,賈氏在眾人前就大失了銳氣,倒是季氏又提起精神來了。
站在屋內,望著窗外經歷了搖曳多彩的生命歷程后終翩翩而落的枯葉,季氏怡悅老六這么做可真是給她大出了一口惡氣,沉郁多日的心情也陡然舒爽起來,看什么都輕松順眼了。
原來,季氏姑媽的女兒張白貞是李家大院內的常客。這李張兩家原本就是熟識的世交,季氏即是張家張老太爺子做的大媒而結緣嫁到李家。蘇氏老太太也很喜歡張白貞。老太太兒子一群,女兒卻只有一位。張白貞小時常到李家來做客,她和李家唯一的女兒李丹姊一起學習女紅、結伴玩耍。后來季氏嫁到了李家,就更是常被接來玩耍或以看表姐為名來李家做客。李家兒眾女寡,李丹姊沒姐妹,難得見到溫文爾雅的可以平起平坐的女伴,所以有時干脆留張白貞住下。張白貞較李丹姊長三歲,較老六李銘卿小一歲。李丹姊喊她:白姐姐;她喊李丹姊:丹妹,而喊李銘卿:六哥。因他們三人年紀相不太大又常在一起玩耍。兩家素來彼此知根知底,兩家家長看他們和睦,在二人十來歲就給二人定下了這門親,李家把象征李家婦人之物翡翠李子給了張家。二人被兩家家長定親的話被李丹姊傳給了張白貞和李銘卿,兩人之間顯之又近又遠起來。不過大家還是看得出白貞同銘卿最是知心的,與李丹姊是無話不說的,與季氏最是親信的。
定親后,張白貞在家里時常對著花園的荷花發呆。春天,她觀察荷葉萌發,新綠清新昂揚;夏季,觀賞具刺的荷葉柄長近二米,伸出水面的頂端托著盾圓形葉片,葉片直徑半米有余,單生于花葶頂端的白色花單瓣,嫩黃色花心。風輕輕吹來,白色的荷花在湖面飄舞,無瑕得惹人垂憐;秋季,觀望蓮蓬飽滿,荷葉泛黃,卷縮;冬季,旁觀枯黃的葉柄勉強支撐著黃葉……寒暑易節,目睹荷花枯榮,令她無限感傷。感傷的她敏感的察覺這幾年銘卿外出讀書后與她疏遠了,想不明白不知為什么。她有時住在李家,會連接幾日也見不到他人;有時他回來了,也只是在李家的飯廳里照個面,而且各在不同的桌子上吃飯,只能遠遠的瞟一眼或者上下桌子時寒暄幾句你來了我去了的話,然后或匆匆出去或回自己屋里,忙忙碌碌的他不知在寫些什么畫些什么。張白貞會趁他在屋時給他送茶或點心。可他也只是笑笑或客氣的道個謝,就繼續忙,對她沒了說話的下文。這使得白貞心生困惑,想自己在李家哪里表現得不夠好,不由得羞怯的收了腳,不敢再常來李家了。尤其是近來,李家定下接親的日子近了,她在家忙著備些需自己用心的妝奩,更是不常來李家了。她希望表姐季元英能來張家給她幫幫忙,應該說她是希望表姐來給她透透李家的即將的夫君的最近氣象。可表姐人影不見,連個丫頭都不遣來問問她這里的境況。李丹姊也不來透漏點兒音信給她。當然,丹姊妹妹是小姐,隨意出不得門,何況是到這位僅僅是未來的六嫂這兒。不過她又覺得并不應憂慮,當望著李家給她的真真切切的翡翠李子時。因父親把翡翠李子交給她時說過,接了這翡翠李子的女兒,就是李家的兒媳婦的確定人選。據父親說這是李家已記不清多少代的規矩。而這規矩似乎源于李家祖上納的一位妾——一位能識字斷文的女人,因而很是受重視。這位妾室因有他心而想制李家于絕地后奪財而去。李家男人因而全進了牢獄。大難臨頭,只剩了女人的家里,大字不識的長房正室夫人斷然拿出自己陪嫁的一塊翡翠石琢成一個個翡翠李子,分給各房正室女人,然后女人分散逃生各地。多年的流離后,李家人又憑翡翠李子失散復團聚,并且救出了牢獄中的男人。李家再次團圓后,在此地立足,各房發奮,使家族興旺發達,聲勢顯赫遠近且遠勝從前。因而李家從此立了個規矩:李家所有的媳婦都會被贈送一枚翡翠李子作為不能反悔的信物,并且結親后媳婦們要一直帶在身上;而李家的男人,斷然不許納妾,只許娶一房夫人,且是不識字女人。而那翡翠李子,一旦拿了出來贈送給了哪家的女兒,就需娶進李家門,遵守信諾,切切反悔不得。李家男人雖不娶三房四妾,但李家卻家和興旺。但是到了李長柄父親這一輩,不知怎么的,卻只有李長柄這一子。有人說是李長柄的父親在外頭偷偷納了妾;也有人說那李老太爺子把翡翠李子還給了另外一位女人,卻最終沒有娶她;還有人說是當時的李家丟了一枚翡翠李子,被一位女人得到,她就拿了李子來認親,被李家人趕走了,但那女人卻就認定是李家的女人……張白貞拿著翡翠李子,想著從小到大聽到的李家翡翠李子的種種傳說。覺得它實在沉得很,盡管這個綠瑩瑩的的東西這么小。
然而,身居“青蓮閣”的她哪里會想的到這枚翡翠李子并沒如其所預言的給她的姻緣定下無可更改的烙印。而突然有位梅總督的妹妹突然闖進她與李銘卿之間,并且也成了李家未來六兒媳婦的人選。
李家與張家乃是世交,這門親萬萬退不得;而與梅家則是勢交,也萬萬退不得。要知道李榮卿這位巡撫是要在總督面前低頭的,而且這位梅總督的祖母乃是王室之女。李家尚無在總督之上的權勢,也沒有在王公、天子之上的傲氣。這樣,只得暫時隱瞞張梅兩家,將聘禮送到張梅兩家,并且向這兩家隱瞞住了都收到聘禮的消息。
但是家里跟隨老太太、老太爺的貼身下人最清楚,比那些極想知道真相的各房兒媳婦還要清楚,李家攤上頭疼棘手的事兒了……
郭嫂、陳嫂和張媽準備整齊新郎要穿的青色長袍、紺色馬褂外罩,暖帽及插帽的金色花飾、披身的紅帛,感覺時候已經不早了,最后清點了一次,就直接回到了仆婢室歇息……
她們坐在仆婢室里,壓低聲音道: